家鄉的小黃河

　　我的老家在蘇北平原的一個小村莊上，兩邊是河，相隔不到二百米。兩條河向北一里匯於一處，再三四百米流入素有蘇北“黃浦江”之稱的灌河，向南約三四里又合為一條。兩條河都叫“小黃河”，西邊的是條古老的小河，挖掘年代已很少有人知曉，河寬不到三十米，深兩米多；東邊的河是解放初政府在興修水利時，把古老的小黃河疏浚且將下游彎處取直而新開挖的河，寬六十多米，且深，家鄉人為區別稱之為“新小黃河”。兩條小河入灌河通海，隨潮汐而漲落，那“初一十五早晚潮，一十兩頭空，潮滿頂天中，二十一。二。三，潮水不上灘……”等潮汐歌謠至今我都熟心應口。

　　說黃河水和黃河精神哺育了中華民族，那麼小黃河的水和小黃河的精神同樣也哺育了居住在它兩岸的炎黃子孫。喝着小黃河水長大的一代代中華兒女，他們為中華民族的解放事業，為祖國的社會主義建設譜寫出一篇篇可歌可泣的動人詩篇！

　　那沿河東岸的恩覃村的人們永遠也不會忘記為國捐軀的呂恩覃烈士。

　　解放前一個不到十戶人家的戴庄，相繼走出了十多個為民族解放事業作出較大貢獻的人，他們中有在朝鮮戰場上犧牲的戴春景烈士，有在漣水某阻擊戰中用大刀奮殺十多個敵人的全國一級戰鬥英雄戴春濤，有近年才入眠八寶山革命公墓的解放軍高級首領戴春桐，有十六歲就投身革命且從戎一生的戴廣良……

　　在解放戰爭年代，以田萬濤等領導的區聯防隊，他們以灌河為依託，以小黃河為屏障，和家鄉人民一道與盤踞在響水口的國民黨常備隊展開了殊死的不屈不撓的鬥爭。著名的“小黃河反擊戰”就記述了家鄉人民為保衛解放區的勝利果實，掩護黨的武裝力量不惜犧牲一切的英勇事迹，我的奶奶就是這個故事裡的主要人物。

　　解放后，為改變家鄉那貧窮落後的面貌，家鄉人民在黨和地方政府的領導下，對小黃河進行了治理美化，在小河兩邊的河灘上植滿了蘆葦，河提栽上樹，插上柳；上世紀六十年代又給新老小黃河的下游都建造起了蓄水泄洪閘，使得小黃河更加馴服地為家鄉建設服務。家鄉人民不僅飲用着那清徹甘甜的河水，還引用河水給農田以灌溉，經過幾年的奮戰，使河兩岸那幾百畝白花花的鹽鹼地變成了旱澇保收的米糧倉。河堤上樹木成林，河灘蘆葦森森，春夏季節鶯歌燕舞，蟬鳴花香，好一派美麗景緻！

　　套用京劇《沙家浜》里的唱詞來描述家鄉再合適不過了：朝霞映在小黃河上，蘆花放，稻穀香，岸柳成行，全憑着家鄉人民一雙手，畫出了錦繡“江南”魚米鄉……我的家鄉——夾河生產隊，在六十年代曾是公社裡的繳糧最多且最為積極的村組，還真的被公社譽為蘇北“小江南”呢！

　　說黃河是中華民族的母親河，同樣，小黃河就是我們家鄉人民的母親河，它用那甘甜的“乳汁”哺育了一代代沿河兩岸的兒女。尤其對我來說，作為母親河的小黃河還有過一段難以忘懷的情結：一九五三年初夏，我還是個剛滿五歲的孩子，獨自一人在河邊玩耍時不小心滑入河裡，二十多分鐘的時間，我隨着那緩緩潮水飄流百多米而被救生還，象在母親懷抱里“酣睡”了一場。打那，我在“母親懷抱”里學會了游泳，學會了博擊風浪……在“母親懷抱”里我漸漸長大，度過了童年，走出了少年，跨入了青年……

　　今天已是花甲的我，對小黃河帶給的那些童年和少年的樂趣仍是記憶猶新。春天，蘆葦初長，我們拔下那長長的葦心，去其內里的細心后便可吹奏出口琴般的音韻；用幾許葦葉子，捲成號角可吹出嘹亮的“軍號聲聲”；夏天，我們用那蘆葦葉子疊出一隻只小船，有平倉的，有帶帆的，有連成長長的船隊，然後向河裡放去，小船隨波逐浪漸漸遠去，它載着我們童年的夢想，載着少年的希望向著大海，向著遠方……

　　小黃河的景麗，小黃河的水甜，小黃河裡的魚蝦鱉蟹更肥美！那會小河裡有各色各樣的魚，鯉魚鯽魚草魚是最常見的魚，那譽滿大江南北生長在鹹淡水交界處的四腮鱸魚也常現於此。俗話說“寒刀夏鯉，春秋鱸魚，十月螃蟹肥到爪”，鯽魚在我們這裡也叫刀魚，寒天它膘肥籽滿，肉嫩籽香；而鯉魚在夏天才是膘肥體壯的時候；農曆十月，是螃蟹蓄積滿身能量準備潛伏越冬時，那爪子里的肉都是鼓鼓的，煮熟了的蟹，那紅紅的蟹黃子能滴下油來！在河底的淤泥中還生長着很多很多的蜆子和蟶子，那味道也真夠鮮美的……在小河裡摸爬滾打長大的我，曾練就一手抓魚捉蟹的本領，在那一米深的水裡曾白手抓起一斤九兩的鯉魚；那鑽在淤泥里最粘最滑的鰻魚，只要讓我搭上中指，就可將它牢牢鎖出；那憑大的螃蟹，任它張牙舞螯，在我手下都得“服服帖帖”“規規矩矩”，就是深藏在窟底，我也有法叫它乖乖爬出……在那生活還極其貧困的六十年代里，我們農家的餐桌上還每每有着“母親河”供給的美味佳肴！

　　如今，隨着我國經濟建設突飛猛進的發展，家鄉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幾十米高的拉索灌河大橋巍峨聳立在小黃河與灌河的入口處，沿海高速公路象一條巨龍斜橫在小黃河的上空，過往車輛那轟鳴的馬達聲，喇叭聲使小黃河沒有了往日的寧靜。

　　鄉村工業在逐步地發展壯大，可在一些人還相當缺泛環保意識的今天，那越來越多的工業廢水不斷的向小河裡排入，河水漸漸地由清變綠，由綠變墨，由墨變污，河面上飄浮着現代人的生活“氣息”：五顏六色的塑料袋和那大大小小的泡沫塊兒……小黃河的水再沒有往昔的清徹。

　　黃河的水也不再甘甜，人們不得不告別飲用河水的時代，家家戶戶裝上了自來水。河裡的魚蝦少了，那名貴的四腮鱸魚不再光顧，那肉鮮味美的蟶子蜆子不見了蹤影，十月螃蟹的肥美已成人們記憶中的往事；

　　蘆葦失去了年輕時的勃勃生機，顯得枯黃而委靡，蘆鶯不多了，即使有幾隻也顯得戰戰驚驚，深藏淺出，抑制着往日的歌喉；蟬還是照樣的鳴叫着，可它帶給人們的卻是不盡的悶熱與煩躁。小黃河失去了昔時的美麗！

　　……

　　我站在橫跨小黃河的高架橋上俯瞰着家鄉，一排排磚牆瓦頂的平房錯落有致地延接開去，其間不泛一些裝潢亮麗的別墅小樓，它們緊緊地依偎在“母親河”的兩岸，向人們展示着家鄉人民的現代生活水平……

　　家鄉變了，家鄉富了，可那用甘甜“乳汁”餵養我長大的母親河——小黃河，她似乎瘦了，似乎老了，看着她不曾有過的邋遢，做為兒女的我，心中不免生出絲絲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