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的小路

　　家住山區，出門不上就下，道路陡峭不說，而且迂迴曲折，狹小處難以容足。鄉民居住零散，家與家之間，尤其是村與村之間，往往路程很長。其間唯一通道，就是這樣的小路。還有，那時生活困難，大人們整天忙碌，孩子們也不例外。放牛羊、尋草餵豬，甚至於拾柴、擔水和磨面，什麼活都得干。

　　那年月，我們每天在這樣的路上行走，但感到非常快樂。春天，路邊長滿了綠草，地里、坎上、坡上，桃花、杏花、梨花、蘋果花以及一些不知名的野花爭奇鬥豔，形成花的海洋，韭菜、小蒜、苜蓿等野菜隨手都能掐到；夏天，綠樹成蔭，鬱郁蒼蒼，李子、櫻桃、桃子熟了，往往掉得滿路都是；秋天，果子成熟了，蘋果、梨、葡萄掛滿了枝頭，像珍珠、像瑪瑙，光潔晶瑩，香氣四溢，引得蜜蜂匆匆忙忙；冬天，小路上鋪滿了厚厚的雪，路旁的樹上、草上毛茸茸的，我們在雪地上奔跑、滑冰，或打雪仗等，往往誤了上學或回家。

　　學校離家足有五里之遙，上學的路曲折陡峭，而且隔着一條小河，夏天往往因漲水而使小孩子無法逾越。然而我們都非常愛雨天，因為可以被背着過河或背小弟弟妹妹們過河。有時手挽着手鑽在水中形成欄杆，讓弟妹們扶着過。然後戴上草帽、光着腳丫，在小路上飛奔。五里的山路不到半小時就能趕到，抹黑路上學或回家是很正常的，也從來沒有人害怕。

　　逢年過節，或送親訪友，有時相距四五十里的山路，還背着三四十斤的隨禮，往往早出晚歸，回來若近一些的村莊有電影或什麼熱鬧，還非去看不可。更有甚者，往山地里背一整天糞也是這樣。記得剛畢業在一村學工作，沒房子住，離家二十里路，就早上到校，傍晚回家，每天五點起床，翻越一座大山，七點鐘已在學校給學生上操。這樣整走了一個月，從未感到睏乏。

　　然而，那時的我，已這種小路感到不滿，怨恨自己命運不好，為什麼偏偏要生在這種鬼地方。沒有車，就是有了車，在這裡又能怎樣？於是極力設法準備逃離這種地方。

　　功夫不負有心人，通過幾年的“奮鬥”，果然成功了。雖然還沒有與山路一刀兩斷，但也可以少走，甚至於不走，心理總算有些許的滿足。

　　自從走進水泥與鋼筋的叢林，習慣於現代人庸俗的忙碌，於是很少去感受自然，不覺間已是幾年過去。前些天，忽然想起童年留在山中的美夢。不！也許主要是深感空虛與無聊，於是邀幾個好友去登山。然而這裡太遠，那裡又太高，還有路太難走等足以表現尊貴的意見又令人失望不已。經過一番嚴密的規劃，最後選了最近的一座小山，高不過2000米，遠不4里，然而為了合群，也就只好將就將就。

　　誰知一走，竟然頗為吃驚，我怎麼了？竟然和他們差不多，雖然強裝硬漢表現了半天，但歸來后睏乏不堪，懨懨欲睡，幾天後才慢慢恢復。平息靜氣地想了想，其實道理很簡單，就是缺乏鍛煉。道理很簡單，然而落實太難！知道奧秘者很多，受其利益者很少，習慣的就是卧床不起時送進醫院任人擺布，平時很少關注健康。

　　其實，人都是有惰性的，能坐，自然不站；可以安逸，就不會操勞，自然之理。追求幸福生活，是每個人的心愿而幸福的內涵，無非是工作安逸，操勞少而收穫多，消費高，吃穿用度貴族化。然而這些，與健康好嗎？因為安逸，惰性日生，幾步遠的路都怕走；因為消費高，整天酒足飯飽，甚至於醉眼迷離，夜色將盡，還留戀“別宮”，依紅倚翠，而午飯已熟還起不了床。如此等等，哪裡有時間鍛煉？還有，那種吃喝，那種生活習慣，本身就是在慢性自殺。從這裡看，追求幸福、以及享受幸福的過程，其實質難道不是一種毀滅？

　　當然，超脫凡俗者也大有人在，就如當代的曠世奇才南懷瑾，雖富於錦衣玉食而堅持粗茶淡飯，習慣於你孜孜不倦的工作。給天安門城樓畫中堂的老畫家王天一六十三時曾說過，自己再工作二十年沒問題。他每天六點半起床，打太極拳，八點鐘工作，十二點吃午飯……這以後的十年他碩果累累，實踐了他的誓言。更有莊子、張三丰等人，雖萬鍾而不受，雲遊天下，岩居穴處。他們皆老當益壯，幾乎百病不生。

　　然而他們往往反倒招非議，他人送來的，為什麼不受？是的，東西是他人的，車子是他人的，酒肉是他人的；然而健康是誰的？為了佔到便宜而斷送了自己的健康，恐怕不夠划算吧？還有他們正是為了他人而來世間，為什麼又要向他人索取呢？他們的風範，不是凡夫俗子能仿效的，然而我們也無須迷戀於可憐的一點安逸而丟失健康。

　　想到此，忽然覺得家鄉非常可愛，那蜿蜒曲折的山路，就像一曲曲美妙的旋律，演繹着磨礪的意義。但這種路已成了美好回憶，代替它的已是寬闊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