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騰在大地上的河流

　　河流，是大地母親流淌的乳液，滋養這自然間千千萬萬的生命，我們是她養育着的兒女。

　　河流，一般發源於高山大嶺的地方。亘古以前，世界是無際汪洋，這個生命的地球實在是一個水球，原始的生命浸潤在水的母液里，如一個腹中的嬰兒翔游在母親子宮的羊水裡。斗轉星移，萬物生息、繁衍、進化、、、海陸變遷，滄海桑田，幾萬個世紀漸漸地過去，海水也那樣慢慢地退去，陸地有了雛形，生存在海洋里的生命迫於生存空間的受限，於是第一個勇敢的生命來到這個陸地上。從此，新的生命進程開始了，生命在這塊新陸地上緩慢而又迅速地繁衍起來，蔓延開去，陸地成了生命的綠洲、伊甸園。造物者是仁慈的，她還是一個母親的角色，神聖的生命從子宮裡分娩出來，饑渴地四處找尋生命的甘泉，母親會給初生的生命以維繫的乳汁。陸地上的生命呢？河流就應運而生了。河流是一位不吝惜的母親，不知道啊，不過也只有母親，她不吝惜她的乳水，或許她的乳房早已乾癟，如一個衰朽的老婦。但她愛着她的子女，流着她的乳汁，從亘古以前到現在，從現在到無盡的未來，或許母親早已不該叫做母親，她是我們永世的祖母，從我們的祖先伊始，她就哺育着他們，一代代地潤養這不息的生命。不，她啊，是全自然的母親，是所有生命的母親。她是偉大的，是至高無上的，是低下的，是卑微的，是母親又是僕人。

　　河流啊，從高空俯瞰，她是一條蜿蜒的玉帶，她撕裂大地的胸膛，伸出無數的蛛絲網般的臂膀，從這點上看，她又是生命的全身密布的血管，縱橫交織，支離破碎。她從源頭的汩汩清流一路奔騰而來，初是極細極柔緩的，她帶着生命的種子，沿途一路播撒，生命的春天也是她帶到的，她催促着青草發芽，她帶來了森林，灌滿了農田，讓人們來此憩息，燃起他們屋頂上的炊煙、、、於是，漁舟盪起來了帆槳，橋樑屹立相伴她千年的時光。這小橋，這流水，這人家，有的依舊坐落，有的早已破沒，隨着河流的變遷。

　　她一路的高歌行進，一路地流瀉她的泉乳，也一路的收納，生命的徑流增大，生命的航道拓寬，生命的縱深提升，博大起來了，溫馴起來了。我們可以遙想，初期的河流是桀鶩不訓的，如脫韁的野馬，高山險阻消磨了它的銳氣，廣博無邊的大海使它復歸平靜，它從高山峽谷峽谷間傾瀉而來，攜着黃沙泥石，忽地穩重下來了，不那麼血氣方剛了，河沙泥石堆積下來，千萬年後成了這廣袤的平原。人們在這河流的饋贈里，得以更適宜的生息，繁衍，人類又不斷的改造自然，以後有了聚居，村莊，城鎮，都市，國邦。人類文明的書史就蘸着河流的墨汁書寫。

　　中國是一個多河川的國家，有着世界上數一數二的大江大河。

　　東北方的黑龍江、烏蘇里江流着中俄兩個種族的血統，每天最早地迎來中國第一縷的朝霞，整個東北平原就是一張水網，黑龍江，烏蘇里江，松花江，嫩江，鴨綠江，渾河及其它們的支流交織其中，溝連橫縱，給這黑土地灌輸以充沛的血液。人們冬季里在這水域上破冰捕魚，架着馬車從冰面上駛過，在捕魚點鑿開一個洞口，布下漁網，江里的魚啊，擠擠挨挨的，一次就是無盡的收穫。是這些河流，造就了東北平原，充實着中國的糧倉，維繫着中國的老工業基地。

　　黃河是中國第二大河流，她從巴顏喀拉而來，初水也是極清細的，出銅川以後，水勢有了第一個落差，為的是一個河套平原，為壩上草原提供可以耕種的沃壤。此時黃河是有些渾的了，流出河套以後，她陡地拐了一個彎，向南直奔流而下，把黃土高原淘洗得千溝萬壑，在陝北漢子的銅板秦腔里，將自己變得渾重。終於來到了壺口，到了這萬里黃河第一瀑，又恢復了野性，將自己逼於百十米寬的絕境，推擠着，洶湧着，咆哮着，爭先恐後地從這唯一的生命通道逃脫，直到了崖的最前沿，一瀉三千里，濁浪彌天，萬壑驚雷。以後復南行，吞飲了汾水，吸納了渭河，沖龍門，過三門峽，聲勢漸歇，沖刷成了一個偌大的華北平原，舒緩了，雍容了，躺卧在華北的原野上，奶着全中國近四分之一的人口。

　　長江也是從雪山裡走來，只是她流經了中國的多雨區，水量尤其充沛。自青海源頭到川滇交境，只不過全程的十分之一，卻飛瀑急湍，跌跌撞撞直降了2000多米的落差，形成了無數的奇灘險峽，聞名遐而的當屬虎跳峽了。自此海拔降至500米左右，自上海便可溯游而上，直抵萬里長江第一城--宜賓。繼而長江穿行在川南的嶺壑之間，吸納了岷江、涪江、烏江。繼而至重慶，匯嘉陵江於朝天門，水量大增，兩江交匯處，霧嵐氤氳，潮氣晦朔，重慶由此得了霧都的稱號。長江流出山城，復又東征，天刀鬼斧，斫巫山石壁，徑自穿山而去，徒立起兩岸峭壁千尋，隱天蔽日，馬良之筆繪出三峽景緻。出宜州以後，到了水文地理上的中流，如白詩“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了，復得楚荊幾大支流，水波浩渺，江上茫茫了。繼而有一次的北斜而上，為了去迎接那遠道而來的長江最長支流--漢江，山長路迢，這兩姐妹終期遇於龜山之旁，也造就了華中第一大城市--武漢。復又東去，得湘贛兩川江水，穿皖境，過蘇土，直望遙遙東海汲汲而去，終於崇明島注入東海。 中國東西方向的河流多為主幹流，南北流向則多為支流，幹流中除下一江一河以外，當然還有淮河，珠江兩大水系。這兩流域也多經人口稠密區，哺育一方水土。

　　河流啊，是自然的饋贈，是野性十足的良駒，是福祉也是災難。無水不足以哺育生命，而水患不由人，天災更是無情，那溫馴的母親曾多少次地翻然怒起，卷噬走多少無辜的生命，治水自然成了首要的問題，先人足智，千年前就修建起了利在千秋的水利工程。

　　中國水利史上，都江堰無疑是一部傑作，是最負盛名的。它的建設者們築壩為堤，截江分流，將滔滔岷江水一分為二，一半西引而去灌溉了整個成都平原，從此，水旱由人，不知饑饉；益州千里,天府之國。這都江堰勢必會與它的建造者李冰永世流芳的咯。

　　就陝西其地理環境看，陝西實是荒僻之地，然八百里秦川，有關中平原沃野千里，自古多帝王氣，多將相氣，由今而觀之，歷史名人半數秦陝，實是一聖地，此不可不得與鄭國渠。引黃河之水而西來，八百里秦川的黃土地上便架起了座座的糧倉。

　　中國南北無幹流，為連同各大水系，一條運河由是而生。隋煬帝早年，發民夫百萬，手挖肩抬，星夜兼程，歷時數十年，京航大運河既成。自大都以北直下南杭，取道京、津、冀、齊、蘇、浙六省區。匯海、黃、淮、長江、錢塘五大水系，使舟通京航，南北縱貫，今日通航河段猶可自濟寧而南下抵杭州。其工程之宏偉，實可與巴拿馬，蘇伊士相併論。此外有溝通長江水系與珠江水系的靈渠，若在唐代，則可由北大都飄流而下，到臨安，轉岳陽，經長沙，過靈渠，直抵嶺南之廣州，以至出海，此不可不謂之壯哉！

　　河流啊，它是一個承載者，不光是河水，泥沙石土，還承載着興衰、變遷、歷史、文化；它是一個博愛者，哺育者，造物者，它流去的地方便播撒起生命，施贈良田沃野，催生了臨河的村莊，城鎮，商阜，國都；它養育了水生陸生，植物動物，以及農人百姓，漁民船家。它造起了各式名樓--黃鶴、岳陽、滕王閣、鸛雀；它是天險，是屏障，是護城河，是邊界，是墳場；它是文人墨客無休的詠唱，不朽的詩章。它是有伊人一方的水中央，是落日圓的長河，是楓葉荻花夜送客的潯陽江頭，是火燒連營的赤壁，是蘇東坡的赤壁，是姑蘇城外的楓橋夜泊，是花月夜的春江，是柳永的曉風殘月的楊柳岸、、、是魯訊紹興故里水鄉一帶的蘆篷船，是秦淮河上的煙花巷，妓女。是桑乾河，是清平灣的清貧河。是縴夫拉着的伏爾加河，是靜靜的頓河。是埃及的尼羅河，是印度洗齋的恆河，是古巴比倫的兩河。是美利堅和眾國的密西西比，是日不落帝國的泰晤士，是巴黎下的塞納河、、、

　　你啊，多少事件在你的身邊上演，英雄的，奸雄的，廣輝的，齷齪的，千萬年過去，你只是靜靜地流淌着，繼續着你的饋贈，有的也早已乾渴了，斷奶了，缺血了，斷流了，沒落了，湮滅了。你只屬於漁舟，船家，及其游魚，河蝦，水草。

　　平海夕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