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

　　【壹】

　　很久很久以前，舊族部落里，法老拄杖於占星台上夜觀星象。

　　忽見一顆明亮孤星伴月閃爍，異常耀眼的光芒引人注目，繼而，只見一縷犀寒銀光劃過滿月，月即呈殘缺忽減，銀光撞上那顆明亮孤星一起滑落下來。

　　族中又有兩個生命降臨，一男一女。

　　只是，男嬰眼膜似乎被一層淺灰囊膜蒙蔽，絲毫不見閃爍光輝，是個盲嬰；女孩，肌如白雪明凈，卻是身體微寒，最另人驚奇的是，女嬰竟是一頭銀髮。

　　法老說，萬物相生相剋，女嬰的髮絲銀白便是克了男嬰眼盲無光。

　　法老為新生男嬰洗禮，願男嬰能驅逐黑暗，健康成長；女嬰經洗禮后便成為進獻祭月殘缺的貢物。

　　女嬰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丟擲入淵谷之中。

　　淵谷之下，隱住着前任被法老打敗的女巫，女巫拾起還有几絲微弱氣息的女嬰，將谷中一株紫色花草植入女嬰體內，女嬰奇迹般活了過來。

　　女巫說她本是襲月之物，便賜予女嬰“襲月”之名。

　　【貳】

　　歲月如流，女嬰一點點成長，直到九歲那年，女巫才告訴襲月一個關於她自身的秘密：襲月在不會存在於白晝里，每當曙光乍現之時，女巫便會施展催眠術讓襲月沉睡過去，然後，襲月會幻作一株紫色花草長在淵崖之上，吸收日光精華成長。

　　那株花草，便是女巫的魔法，寄生在襲月體內滋長。

　　女巫說，將來，她會從襲月身體中拿回那株花草，當然，她不會因此而死去，因為多年的魔力寄居，已經足以讓她修養復原自身了。

　　襲月沒有半絲責怨，畢竟，她本來就不該存在的，是女巫給了她重生的機會，她甘願女巫擺布，即便只是一個工具。

　　襲月經常坐在崖邊，茫然而無辜地望着遙遠處篝火若隱若現的跳躍，心裡默默地祈禱着有一天上天把她的頭髮變得和別人的一樣。

　　襲月長着一頭銀白的長發，在這樣一個幾乎了無人煙的淵谷里，這註定就是悲劇。她一直與女巫相依為命，女巫偶爾教她些許魔法。

　　後來，女巫從她身體中抽走了那株花草，花開呈紫色，暗放紫色幽光，格外妖艷；從此，襲月也獲得了自由，可以看到曙光了。

　　女巫吸盡紫色花元，留一株干煸枯枝於案上離去，至此，沒有再回到淵谷中。

　　襲月呆看着那枝枯萎的花枝，呆了半晌，突然瘋了似得翻閱女巫的魔法典籍。

　　終於在其中找到一種魔法，類似當初女巫之法，那株枯枝最後的點滴幽魂被襲月植入一個蝶蛹里。

　　次年，蛹破蝶出，蝶自身暗放奇異芬芳，襲月便喚它“蝶衣”。

　　襲月對蝶衣說，我們曾為一體，相生相伴，以後我們還是一樣。

　　襲月實在太弱小了，沒有了女巫的庇護，她必須不斷學習女巫遺留下來的魔法典籍讓自己強大起來。

　　有一天，蝶衣飛舞着帶襲月在離村子很遠的地方找到了了漫山遍野的白色小花，那小花香氣撲鼻，遠在十里之外都能聞到；更絕妙的是，就是站在一大片花田裡邊，嗅到的香味依然還是淡雅溫和，一點也不刺鼻。她從來沒有見過這種花，村民們也從來都沒有見過，但他們是愛花的。於是襲月采了一大把潔白的鮮花，施展黑魔遮掩住滿頭銀髮的顏色便跑到村裡去叫賣花束。花香吸引了好多村民，他們忍不住掏錢來買。

　　【叄】

　　從那以後，襲月就每天隨蝶衣走很遠的路去采話來賣。

　　終於，襲月開始覺得自己可以有了同人類一起生活氛圍，不覺暗喜不已。

　　村裡有一個很窮的男孩子，人們喚他孤星，孤星只要一聽到襲月每天初晨的叫賣聲，便會整天跟在襲月後頭。

　　孤星說他喜歡這花，他想把花送給自己的母親，可是他沒有錢買，襲月就每天來到集市上首先送給他一束最新鮮的花束。

　　襲月想得到人們的接納與認可，於是她經常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她幫瞎眼的老奶奶洗衣裳，還幫駝背的老爺爺摘果實。

　　忽然一天，法師的孫女發現了襲月的身份，當眾解開祭月的黑魔法，侮辱了襲月，還踐踏了襲月所有的花束。

　　襲月傷心無奈之餘慌忙的地逃跑到淵谷森林裡哭泣。

　　這時孤星走來安慰她，襲月感到驚訝，孤星怎麼會找到她，孤星說因為他是聞着花香尋來的。

　　襲月突然的開心感動掉下了淚，因為除了蝶衣，從來沒有人會對她如此和善。但襲月很快就發現這個孤星眼睛是看不見的。

　　這讓襲月非常傷心。

　　這麼好的一個人竟然看不見世界的美麗。比起自己，她覺得這個孤星更加不幸，自己雖然遭到眾人的排斥，但至少還可以看見豐茂的森林，看見清澈的溪流，看見靜默的遠山，還有手中這潔白如雪的花草。

　　於是襲月決定只要孤星來着谷中，她每天都送這潔白如雪的花草給他，並陪他說話。

　　孤星每天總是抱着襲月前一天送給他的花，第二天初晨便去淵谷找襲月，和她一起說話，一起種花，一起看夕陽，最後才依依惜別了襲月回到部落里去。

　　有一天，襲月看着孤星手裡的花說：“這可憐的花兒都已經死了！昨天晚上它們還是那麼美麗，現在它們的葉子卻都垂了下來，枯萎了。它們為什麼要這樣呢？”

　　“你可知道它們做了什麼事情嗎？”孤星說，“這些花兒昨天晚上帶我飛到你的夢裡去找你啦！它們知道我看不見，於是都自告奮勇地要替我去保護你。它們差不多每天晚上都要替我去看你。”

　　“我怎麼不知道呢？為什麼你不讓它們叫醒我呢？”

　　“因為你睡得太甜美了，它們捨不得吵醒你。”

　　襲月的眼眶紅了，從這時起，她下定決心一定要讓孤星的眼睛恢復光明，哪怕孤星看見她以後也會像部落里的人們會嫌棄她。

　　【肆】

　　有一天黃昏，襲月送走了孤星，隨蝶衣回到了小屋中，襲月如同當初救薰衣那般瘋狂的翻閱起魔法典籍來。不知疲倦的一直看一直看，直至睡去。

　　“她好像已經很累了。”

　　“是啊。”

　　“她幹嘛那麼費勁的去為那個男孩做這些，她要把這些最美、最香的花送給森林裡的那個男孩，現在竟為那個男孩這樣……”

　　“聽說那個男孩是個瞎子……”

　　“就因為他是瞎子，才對我們的襲月姑娘這麼好……”

　　“有什麼辦法可以讓他看見嗎？’

　　“當然有啦！森林裡有一灣泉水，傳說是愛神的眼淚，那泉水能讓任何人的眼睛恢復光明。”

　　聽到這裡，襲月從睡夢中一下子就醒了，她睜開眼睛，卻什麼人也沒有看見，但她一點也不害怕。

　　襲月的心很平靜，她知道一定是有好心的精靈在暗中幫助她。

　　襲月記住了夢裡聽到的每一句話。

　　第二天，蝶衣帶襲月去采了一大束花送給那個男孩，對他說，她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過幾天才能回來……

　　襲月曆經千辛萬苦，終於找到了那潭泉水，她小心翼翼地裝滿了瓶子，正準備興奮地往回趕時，卻被一個着黯灰色衣服巫女攔住奪回去泉水瓶子。

　　巫女說她原是這灣清泉的守護精靈，本來山澗泉眼眾多，卻每年沒完沒了的被別的強大巫師奪佔了去，還打算把自己僅存的這灣泉眼一點點污滅了。

　　襲月若是想拿走泉眼也可以，不過巫女要祭月拿東西交換。

　　後來是蝶衣替襲月拿回了泉水，襲月沒有再回到淵谷

　　【伍】

　　蝶衣把泉水遞給孤星的時候，她看得出孤星很興奮，不禁想起清泉旁的襲月一點也沒有猶豫就挖心給了巫女，頃刻間，浸染了滿池殷紅。

　　襲月微笑把泉水瓶子遞交給了蝶衣，然後着沉入泉中。

　　女巫說襲月本是至寒的煞星，雖為不詳之物，內心卻是極度的純凈，實為增加魔力的聖物呢！

　　孤星猜想着即將可以看到襲月了，不禁欣喜萬分。

　　就在孤星將泉水往眼睛上滴落的時候，蝶衣悄悄地飛離開了。

　　泉水使孤星的眼睛恢復了光明。

　　周圍有月光從樹枝之間射進來，孤星看到了這個五彩斑斕的世界，也看到了手邊潔白如雪的花草，甚至還看到了許多可愛的蝴蝶快樂地在花間嬉耍。

　　但是孤星始終卻沒有看到他心愛的襲月。

　　孤星很傷心，他找遍了整個山谷，但是怎麼也找不到襲月。

　　孤星在襲月的小屋中找到蝶衣，可蝶衣絲毫未動，沒有任何對孤星有指示。

　　時間一天天過去，孤星看着手中漸漸枯萎的花束，站在曾與襲月看夕陽的地方久久凝望。

　　孤星決定到無論怎樣，他一定要找到襲月。

　　正當孤星不知道該從什麼地方找起時，風兒送來了一股熟悉的花草香氣，這香氣就像遊絲一樣，孤星循着這香氣一步步往前走。

　　在太陽落下之前，孤星終於來到了一灣清泉池旁，蝶衣也尾隨着來到池旁。

　　孤星第一眼就看到了池底中有一個宛如甜美熟睡着的一個女孩。

　　孤星在池旁呆看着襲月許久，蝶衣在水上不斷飛舞拍擊着池水，水花四濺起，孤星跳進池中，同襲月躺在泉底，輕合了睫羽，孤星一如襲月嘴角微揚着，如同做了一個很美很美的夢，就那樣一直陪襲月沉睡了過去。

　　【陸】

　　千年之後，蝶衣再次來到池邊，觸着冰涼的池水，凝望着池中人，不覺掉了淚。

　　“襲月，千年之間我如你當初那般在淵谷小屋中勤學魔法，終於可以幻化為人形，為你奪回了本來屬於你的東西。”薰衣拿出一個琉璃瓶，裡面裝着的正是襲月當初在池邊挖出的那顆心。

　　“襲月，你真傻，沒了心，沒了記憶，沒了愛，你怎麼就不願活着了呢？”

　　蝶衣是不懂，她的確不會懂襲月為什麼明明挖了心還可以繼續活下去的，卻還是選擇了沉沒入泉中死去，還不願讓孤星知道自己。

　　襲月說，沒了愛，她寧願死去。

　　蝶衣把心投進了泉底，融入了襲月胸中。

　　又是千年，祭月從池中蘇醒過來，看着身旁一樣躺着的孤星，襲月再次掏出了心底給了池邊的蝶衣。

　　“蝶衣，謝謝你為我們所做的一切，讓我知道，我是愛對了一個人，你是不會懂得的，因為你不曾有過心，所以你體會不到這世間情愛的美好，經千年清泉洗滌，我的心已經是另番幾凈了，我打算把心贈予你，如若有朝一日，你如能愛，便好好地去愛吧！”

　　“把心給我？那，你的記憶呢？你的愛呢？”蝶衣倒是疑惑了。

　　“我的記憶全在這，愛也都在這，會一直都在我身邊！”襲月滿目溫柔的看着一旁沉睡着的孤星，微笑着把心融入蝶衣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