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祖母的故事

　　從血緣關係上講，她雖然不是我們的親生曾祖母，但在心目中卻是曾經精心養育過我們至親至愛的曾祖母。因為曾祖父的原配妻子，在爺爺和大姑婆他們姊妹倆很小的時候，就因為難產不幸去世了。看到身為郎中的曾祖父，因成天忙於走東家串西家為鄉親們救死扶傷，而無力照顧好兩個嗷嗷待哺的孩子，親戚朋友們便張羅着給他續玄了柯遇林。祖父他們的繼母原為平利縣某鄉一保長夫人，因不堪得寵小妾的凌辱，便執意離婚改嫁給了曾祖父。聰明賢惠的她從此擔負起祖父他們姊妹仨的母親職責，自然也就成為了我們名正言順的曾祖母。

　　曾祖母雖然已經去世多年，準確的說，我已經記不清具體時間了，甚至連她的音容笑貌都非常模糊了。可她那瘦小孱弱邁着小裹腳蹣跚奔走的身影，卻像烙印般一直銘刻在我的心底，久久不能忘懷。偶爾她的身影還在夢裡出現……

　　小時候，由於家裡姊妹多勞力少，父母親和爺爺婆婆他們成天都要忙着在生產隊里掙工分養家糊口，照顧年幼我們的責任自然就落在了年近花甲的曾祖母身上，一直持續到她古稀之年。

　　為了讓我們快樂，別瞧曾祖母因小時候家裡貧寒，僅年輕時在掃盲夜校里上過幾天學，沒啥文化，但天資聰穎的她卻能夠不厭其煩地把自己掌握的識字、認數和打算盤等技能全部教會了我們。此外，還經常給我們講述她從戲台上聽來的諸多人文歷史故事、民間傳說等。看我們玩的累了，為給我們哄瞌睡，能歌的她一遍又一遍地吟唱那些陝南採茶調、花鼓、八岔等地方民歌，直到我們一個個都在她的懷裡進入了夢鄉。也許正是因為那時候聽了曾祖母很多故事和民歌的緣故，如今它們竟然都成了我寫作的豐富素材和不竭源泉。曾祖母當之無愧是我識文斷字的啟蒙老師。

　　自幼心靈手巧的曾祖母，還有一手絕活，就是給別人裁縫衣服、剪窗花以及在要刺繡的服飾和鞋底上畫畫。那時候農村條件差，穿衣服都要靠自己一針一線親自縫製。村子里只要是經她手給裁縫過的衣服，不論是誰穿着都非常地合身。遇到逢年過節她更是忙得不亦樂乎，因為大家都要來請巧手的她幫忙給門窗裝扮呢。那家大姑娘如果要出嫁了，都提前好幾個月來請她去給幫忙。因為如果是曾祖母幫新娘子畫婚禮服飾、鞋墊等刺繡針線活的底子，保准贏得婆家親朋好友們的青睞和讚賞。平日間，她除了照看我們，又要忙着給曾祖父打下手炮製中藥材，還要去給鄉鄰們幫忙。就這，每年春秋兩季開學的前兩天，她老人家總不忘在油燈下熬更守夜地給我們趕做出一雙溫暖的嶄新布鞋來。雖然成天忙前跑后地非常辛苦，但性情溫和善良的她從無半點怨言。所以，曾祖母的人緣在我們村子里一直極好，是遠近聞名的賢惠人。

　　我在生活中有個隱私，就是比較喜歡吃煎雞蛋。而且還是慢慢地吃、認真地品味。那是因為我對雞蛋有一種特殊的情結。小時候，家裡比較貧困，曾祖母勉強養了幾隻雞，十分金貴的雞蛋一般都要積攢下來賣了給全家換油鹽錢。只能在逢年過節或家裡來了貴客才能吃到肉和蛋的年代里，平時吃一個雞蛋是多麼令人嚮往的事呀！一直痛愛我的曾祖母，自己從來沒見吃過什麼營養品，但看到我黃瓢寡瘦的樣子，她卻時常背着老頭子偷偷地用飯勺在火塘上給我煎雞蛋吃。時間一長，秘密終於被曾祖父發現，好在他老人家是個通情達理之人，也就沒有過多責怪曾祖母的行為。在她無微不至的呵護下，我終於度過了那個飢不果腹的艱苦童年。現在一想起來，那個誘人的煎雞蛋香味都還讓人感到口饞呢。

　　曾祖母的個性非常好強。記得七歲那年，每次上山放牛，回家的時候她總不忘背上一大捆柴禾。有次我看到她吃力的樣子，鬧着要給幫忙。無奈之下她就讓我分背了十來斤柴禾，回家后把我累得小臉蛋通紅。為此，曾祖母受到了父親愛憐的責怪。曾祖父去世后，我們讓她老人家一起生活，可年近古稀的她，說什麼也不願給我們增添負擔，執意要一個人獨自生活，甚至連柴禾都堅持要自己去撿。曾祖母好強能幹精神的言傳身教讓我們既感動又頗受教益，她培養了我走向社會後良好的獨立工作和生活能力。後來，直到她生病了實在不能自理，才勉強接受了我們的照顧。

　　很久以來，我都有一個心愿，就是想在曾祖母的墳前給她立一塊碑，讓後世子孫們牢記她的聰明賢惠、心地善良和好強能幹。不過，現在更多則是想把她生前照顧我們童年生活中的點滴慈愛故事，整理並書成短文，在我們每人心中樹起一塊無字的功德碑而作為永久的紀念。今年清明，我決定去跪拜在她的墳前將此文敬香焚之，讓長眠於九泉之下至親至愛的她，感知到早已長大成人子孫們發自內心深處的虔誠敬意。我想，到時候曾祖母真若泉下有知，定會為此舉倍感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