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曾驚艷時光，卻溫暖了歲月

　　世上有着千千萬萬同你一樣的人，她們和你一樣，擔當著一個平凡而偉大的角色；卻又不一樣，她們與我，不過是一個抽象的概念，我對她們存有的敬意，全然是因你而起。而你，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倘若沒有你，也無從談起我的生命，你所給予我的，又何止是生命這麼簡單。

　　一直以來，覺得有許多話想對你說，卻又不知如何開口；曾幾何時，很想為你寫些什麼，卻又無從下筆。我知道，再華美的文字，也無法將你寫得透徹；我也知道，你需要的從來不是這些——你甚至從來不曾要求我做些什麼來回報你。因為在你心中，所有的付出都是理所應當，再尋常不過。因為，你和世間千千萬萬的女性一起，分享着一個尋常而又非凡的名字——母親。

　　曾經，我也將你所做的一切視為尋常，彷彿每天做飯、洗衣、打掃屋子、應對我們各種任性無理……都是天經地義的，因為你是母親啊，和別人家的母親一樣，操持家務，照料孩子，理所應當。那時候，我不懂得你的辛苦；而當我終於能夠理解你的付出，當我為自己曾經的任性感到歉疚，當我深切地覺得應當為你做些什麼的時候，我能夠陪在你身邊的時間已經少得可憐。上了高中，每天早晨六點多便出門，晚上六點多才回到家裡，除去睡覺的時間，每天便只有短短的幾個小時和你一起。而今，我踏上其個多小時車程的路，走進大學校門，跟多的時候，只能在電話里聽你一遍一遍地重複着叮嚀。

　　每次打電話回家，基本上都是聽你和爸爸千叮嚀萬囑咐，我在電話這頭說的最多的永遠都是“嗯”、“好”、“我知道”。你總是說，要吃飽飯，冷了要多穿衣服，別感冒，晚上早點睡覺，沒事不要一個人到處跑……要是以前，我肯定會嫌你煩，老是嘮叨這些，可現在，聽着電話里你那似乎無窮無盡的“嘮叨”，我心裡滿滿的，都是溫暖。記得從前，我特別煩你嘮叨我，覺得你什麼都要管，總是把我當成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我也曾因此和你爭吵過，叫你不要管我那麼多，怒氣沖沖地關上房門，把你和你的嘮叨隔在門外。可是，不管怎樣和你吵，你也依然每天早早地起床做早餐，依然每天洗着一大堆我們換下的衣服，依然在我們需要的時候替我們做好一切。我常常在想，是要有怎樣的心性，才可以這樣地容忍着我們。時間也只有父母對子女的愛，可以這般純粹深沉，不問緣由，不計回報，即使被傷害了也依然無怨無悔地付出。

　　我是愛你的，很愛很愛——儘管從未對你說過。但我明白，我愛你，遠比你愛我要少得多。而你的愛，全都滲透在那些綿綿不絕的嘮叨里，你用這種曾經讓我厭煩的方式表達着一個母親深沉質樸的關懷。記憶中，你從來不滿意我的一切。我的衣服，我的髮型，我看的書，我收集的小物品……你總有這樣或那樣的不滿，讓我一度覺得，我喜歡的東西在你眼裡從來都是那麼差。我於是把這一切歸結為兩個字——代溝。我漸漸地不屑於去和你爭論，只是在你絮絮叨叨地說著我的哪個東西哪裡不好的時候，對你說三個字：“你不懂”。是的，我一直認為你不懂我，也不願意去跟你解釋，當我終於能夠剋制自己不和你爭吵，便常常以沉默應對你的嘮叨。

　　記得每次和你一起去買衣服，我看中的你總是說不好看，或者挑出這樣那樣的問題；而你覺得好，想給我買的，我又不喜歡。於是你常常有這樣的話：“真不明白你，這件到底哪裡好了？”、“這件哪裡不好了？你看看，多好啊”。可是，最後你還是讓我買了我喜歡的衣服，儘管回家路上還一直說我。所以我不喜歡和你一起去買東西。後來，上大學不久前，我去一家精品店買東西，看到一位母親帶着她剛上高中的女兒去買書包。女孩看中一個可愛的背包，母親則要她買那個簡單耐用的，女孩不依。最後，母親給女孩買了她喜歡的書包，但從付款到走出店門還一直在說那個包不好。我不禁輕笑，原來時間的母親都是這般。那一刻，我只覺得很溫馨。我想起和你一起買衣服的那些經歷，每次到最後都是你妥協，然後我滿足地帶着喜歡的衣服一路聽着你的嘮叨回家。忽然就很想念那些和你一起度過的時光，可是，我卻即將要離開家裡，離開你，去過“外面的生活”。想到我曾經那樣企盼着有一天能離開家裡，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就覺得十分歉疚——我怎麼能，怎麼能夠想着要離開你呢？

　　我總說，總有一天我會離開這個小村子，去很遠很遠的地方；真正離開的時候，才知道自己是那麼地不舍。可我卻把那些不舍藏在心底，就像你也時常心口不一。以往你過生日，或是母親節，我買了小禮物送給你，你總是說我亂花錢，說你不在意那些節日，可我知道，你還是很開心的。每當我們幾個孩子在家裡吵吵鬧鬧讓你煩心的時候，你會說等有一天我們都離開家就清靜了。後來，我們都走了，家裡的確靜了，靜得有些冷清。過年回家，熱鬧了幾天之後，姐姐和妹妹回去工作，而我也將要回學校上課。我記得那天晚上你說姐姐和妹妹一走，家裡靜了許多，等過幾天我也走了，就更靜了。我一直記得很清楚，雖然你是笑着說的，我卻分明聽到了深深的寂寞。我知道，你其實很想念我們，比我們想念你要多得多。

　　上大學是我第一次離開家裡，離開你和爸爸。臨走前的那幾天，你們說了很多很多，你們總有擔不完的心，有時也讓我覺得煩。其實很多事情我懂得，我長大了，知道怎樣照顧自己，我喜歡以自己的方式做事，不想你們說我那麼多。但我知道，你們只是放不下心，就算我年紀再大，在你們眼裡也始終是個孩子。我曾經討厭你們總是認為我什麼都不懂，什麼事都要你們操心，我一直努力抓住一切機會想證明給你們看我可以自己完成很多你們認為我做不了的事。而現在，卻是不願意告訴你們，你們說的我都明白，我可以自己去做。我願意在你們面前永遠做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因為我不想讓你們覺得，我長大了，不再需要你們——這會是多麼殘忍的事情。

　　今年五一之前，我打電話跟你說我想回家，你馬上就說，那麼遠的路，回來幹嘛呢？不是很快就放暑假了？你不是不想我回去，只是在擔心我，一個人跑那麼遠的路，我又暈車，每次坐車都很辛苦。我說只是突然想回去，其實我想告訴你，很想念你們，但終究沒有說出口。一直以來，我們都是這樣拙於表達，很多話明明很想對你們說，到最後卻終究還是藏在心底。如今，藉著母親節的契機，為你寫下這些文字——儘管寫得再多，也無法道盡心中所想。沒有太多的讚美之辭，只想記下與你有關的那些溫暖點滴。

　　你是一個普通的農村婦女，和中國千千萬萬的農村勞動婦女一樣，那麼平凡。可對於我，你是生命中獨一無二、不可或缺的人，是誰也無法替代的。你不曾給我美麗的容貌，不曾給我優越的生活，可你所給予我的一切，我終此一生也無法償還。我能為你做的，已經是那麼地少，現在就連陪在你身邊也做不到。我開始後悔，後悔總是理所應當地接受你付出的一切，後悔曾經對你的不懂事的傷害，可是你從來不去計較這些，你依舊只是無怨無悔地付出着。

　　歲月的刻刀在你臉上留下蜿蜒的痕迹，你的黑髮也漸漸染上白霜。我可以為你拔去那一根根刺眼的白髮，卻永遠無法阻止歲月讓你老去。當你在鏡子里看到斑斑白髮，感慨着自己老了的時候，我心裡微微地疼。我多想告訴你，即使時光蒼老了你的容顏，你依然還是那麼美，那麼美。

　　你不曾讓時光驚艷，卻溫暖了綿長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