烙饃情結

　　烙饃情結

　　劉麗娟

　　在繁華熱鬧的街頭，賣饃的叫賣聲總是此起彼伏，饃的花樣更是應有盡有。火燒饃、油膜、油餅、包子、油旋饃，讓人垂涎。然而，最吸引我的、買得最多的是那種金黃、焦香的油旋饃。因為油旋饃的清香里包蘊着我無盡的情緣，記載着歲月的蒼涼，更勾起我思娘的酸疼……

　　位於深山家鄉的奶奶、嬸娘們都會做油旋饃。但做得最好的是娘。娘的乾淨、利落、漂亮、勤勞、賢淑、針線活在家鄉方圓幾十里是很有名的。小時候，每到六一，過年。娘用顏色浸染的粗糙布料，精雕細作成華麗的衣裳，讓我們融融樂樂、漂漂亮亮、愉愉快快走進節日的校園，表演的舞台。娘的茶飯做得更好，烙油旋饃更是娘的拿手活兒。奶奶、嬸娘們給兒孫們做衣服時，總會讓娘幫忙裁剪、縫製；奶奶、嬸娘們家裡來了貴客時總會讓娘去幫她們烙油旋饃招待客人。無論再忙，熱心、善良的娘總是有求必應，總會放下手中的活兒，樂呵呵地去幫忙。

　　娘烙的油旋饃伴我們完成學業。大集體那年月，娘常在生了子女不到半月就要出工勞動，為的是能多掙點工分去分一年年總是缺糧、總不夠吃的口糧。一字不識的娘深知讀書的重要，生活再難，我們姐妹三個的學費，總是被娘東挪西借早早地準備好。那時，學校經常搞勤工儉學，讓我們上山割荊條、拾橡殼、砍疙瘩。只要上山，娘前天晚上總會在我們熟睡之後，悄悄地和父親給我們烙饃、備乾糧。那時因為缺糧，娘烙饃時，都會厚一些，因為雜麵沒筋骨，擀薄了就爛，所以光用雜麵是製作不成的，就是加了小麥面也不能擀得太薄。娘烙饃時只在外面放上薄薄一層白面，這樣製作出來的烙饃一面是小麥面，一面是玉米面、紅薯面或麥黑面。兩種顏色，一白一黃，煞是好看。在山上，同行的夥伴們總是垂涎娘烙的焦黃、噴香的油旋饃，總會纏着我啃上一口。到鄉里上中學時，娘怕伙食不好，因此，每星期日下午走時娘仍給我們烙饃（烙饃不易發霉）到校吃上幾天。

　　我們每周六放學歸來，多少個晚上，娘忙着燒湯、烙饃。我燒鍋，姐姐炒菜，媽媽和面、烙饃，娘幾個忙的不亦樂乎。最後一家人圍着在柴桌旁，沐浴着皎潔的月光，娘那好看的面頰洋溢着真實的慈祥，那樸實的話語，在我心裡深處定格。咀嚼着娘烙的烙饃，猶如品嘗着母愛的乳汁與汗水，我們談論着學校的生活、傾訴着一周的思念……那此刻感覺到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雖然娘在烙饃面里總會摻點玉米面，雖然炒的菜只是蘿蔔、白菜，沒有肉腥味兒，但我們吃的是那樣津津有味。農家小院里響徹着親人們的歡聲笑語，其樂融融的場面是那樣的溫馨，至今想起那些晚上，仍歷歷在目，回味無窮。

　　我和姐姐上完了初中，考進了縣城高中，考上了師範學校。娘每次進城來看我們，仍然會帶上自己烙的油旋饃，並分給同寢的學友們吃。在村裡人羨慕的眼神里，我和姐姐走出了深山，站上了三尺講台，成為播撒知識的傳遞者。

　　娘的烙饃手藝在鄉里負有盛名。小時候，父親是生產隊隊長，幹部下鄉到我們村，只要不走，就一定會在我家吃飯。那時，家家幾乎都是缺糧戶，特別是我們姐弟四人年齡小，都不能幫家裡幹活，糧食更是接不住，平時是很少蒸饃，除了過節，白面饃是很少吃的。但每逢有幹部吃飯，熱心的媽媽總是根據客人的多少從麵缸里挖出幾瓢白面，給客人擀麵條，再烙上一個大大的油旋饃。

　　快上午的時候，娘從地里回來，洗刷之後，便開始做飯。只要是假期或星期天，我們就會被娘喚回來當娘的小助手。現在想起來，娘的苦心是讓我們早學一點烹飪手藝。娘先是揉面擀麵條，然後就開始和面烙饃了。一有客人，娘烙饃時便格外上心。娘把和好的白麵糰揉勻，面板上撒少許乾麵粉，把麵糰擀成圓形薄面片，先倒點香油，抿均勻，再撒上蔥花，五香粉，少許鹽摸勻，前後捲起，再從兩頭對卷，摞起壓平，再撒點面，擀成圓形的面片。待鍋內油的燒熱后，把面片放進鍋內。這時，要把握好火候，娘說要想把烙饃烙成黃澄澄的，火不能太大，太大了烙出來的饃就焦糊黑點；還不能太小，太小了烙出來的饃不鼓泡，不暄，做出來不筋，不好吃。娘不停地叮囑我或燒兩邊，或燒鍋底，火候要均勻。娘則不停地翻動面片，直到兩面鼓起，金黃，饃香味飄溢出來為止！

　　開始吃飯了，娘從來不讓我們坐桌。我們在門口吃着稀稀的麵條，眼巴巴的望着客人們吃烙饃，在焦急的等待中心裡巴望着客人快些吃罷，別吃完了。兩眼一刻也不離堂屋中的飯桌，巴望着吃上幾口純白面油旋饃。兩根煙功夫，客人終於吃罷了，我們便一哄而至來到廚房等着娘給我們發饃。這時，娘會按照剩的多少，很均勻地分給我們，邊分邊說，饞貓們，以後生活好了，會讓你們吃個夠的。

　　細細品味，娘烙的每一個油旋饃都是那麼好吃。每一個油旋饃里滲透着娘對我們的體恤和綣綣的心情……

　　“壽終德望在，身去音容存”。積勞成疾的娘在1987年秋季因肺癌晚期與我們永別了。想娘成了一方矮矮的墳墓，我在外頭，母親在裡頭，歲月在延伸着抹不去的母愛，如今我工作在外，身在異鄉已二十餘年了，從此，再也不能吃到娘烙的油旋饃了。雖然經常買油旋饃吃，但吃起來怎麼也沒有媽媽做的焦香、味正、好吃。二十多年來，每每咀嚼着街上買來的油旋饃，總會讓我情凄淚潸地想起長眠在故鄉黃土地里的娘，總會讓我思娘的心越來越重……

　　娘沒有轟轟烈烈的創舉，有的是默默無聞、踏踏實實、任勞任怨、先人後己的辛勤勞作；有的是敬老愛幼、關心同志、鄰里和睦、與人為善的嚴謹作風；有的是積極進取、健康向上、熱情好客、溫良賢淑的生活態度。二十多年來，我收藏着娘的寬心，牢記着娘的囑咐，傳遞着娘的美德，回味着娘的恩情，讓我漂泊的心滌凈、發酵、回報。

　　地址：城關鎮中心學校 劉麗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