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外賣的狗

　　老顧下崗后，拿出了家裡所有積蓄，在街口租了個店面，開了一間夫妻飯店。老顧看準了，這附近工地上民工多，隔三岔五，他們就要來飯店裡打牙祭，消費實力不容小覷，因此，老顧給飯店起了個“惠民飯店”的名字，飯菜盡量經濟實惠，吸引民工。還別說，老顧的飯店開張后，生意火爆，累得老顧腰酸背疼，可到晚上和老婆一算賬，就傻了眼：花了心思賣了力氣，一天打早忙到晚上，除了成本，賺到的錢少得可憐。

　　這一日，飯店裡進來了個中年人，他進來后，背着手在飯店裡轉來轉去，時而拭抹一下桌凳，時而看看消毒櫃，一會又走進廚房東張西望，把灶台上的油啊鹽啊調味品等又是聞又是嘗，他這樣子，哪裡像是來吃飯的，倒像是食品監督站的檢查人員來執行公務。老顧冷眼看了一會，忍不住放下手中的活兒，過來說：“這位先生是來吃飯的吧？”那人笑眯眯打量着老顧點點頭。那人點了一份燉豆腐，一份清蒸排骨，一份炒豆芽，一碗肉圓湯。老顧一一記了下來，說：“不是我多嘴，你這是幾個人吃？”中年人說：“沒別人了，就我一個。”老顧說：“先生，你要的菜飯太多了，一個人吃不了，是不是減少一兩道菜來？”中年人不滿說：“怎麼，怕我沒錢？”老顧忙賠笑說：“沒有這個意思，現在誰兜里沒幾個錢？我的意思是，來咱這裡吃飯，講的不是排場，是實惠，吃飽不浪費，對吧？”

　　那中年人轉慍為喜，說：“好，顧老闆不愧為實在人。你就替我拿主意吧，包我吃飽不浪費。”老顧說聲得罪了，就回廚房裡去了。

　　老顧給中年人兩菜一湯，中年人對老顧的手藝誇獎不停，說老顧有大廚的手筆，買單時，中年人指了指馬路對面的一幢高樓說：“我姓李，就住在上面的樓房裡。你要是做外賣，我跟你做生意。”老顧見這李先生講話實在，就點頭應允。那李先生大喜，記下了老顧的電話，說聲辛苦了，轉身就走了。

　　第二天上午約十一點半，老顧接到一個電話，他剛“喂”了一聲，對方便說：“老顧嗎？我是老李啊，麻煩你炒一盤苦瓜，順便送一碗飯上來。記住，一定要在十二點前送到。”沒等老顧表態，那李先生就把電話斷了。老顧的老婆說：“告訴他，我們不伺候他，叫他飯店裡來吃。”老顧想昨天已經答應了人家，總得應付一回吧，就趕緊炒了菜，用托盤連飯一塊送到李先生家裡。李先生見老顧送來菜飯，十分高興，付過四塊錢菜飯錢后，拿出五十元放在托盤上，說：“老顧，我預定你半個月的外賣，這是飯菜錢50塊，一下子就訂了這麼長的時間，怎麼也得給我打點折吧？”老顧無奈地笑了笑，剛要走，李先生指着門板上右下角的一個小洞說：“以後送來飯菜，麻煩你從這小洞里送進來。”在回來的路上，老顧一邊想一邊搖頭，這人有點兒怪。回來后，老顧的老婆知道那李先生訂了半個月的外賣，價錢又低，不禁責怪老顧太傻了，老是被人佔便宜。老顧嘆息說：“算了，咱們隨便在鍋鏟下剩點什麼給他，也就夠了，我看他也是不容易的人！”

　　半個月的外賣期限的最後一天，李先生匆匆走進了飯店，老顧忙迎上前問：“今兒有空來飯店裡吃了？”李先生一擺手：“不，路過這兒帶回去，省得你送了。”說著又拿出五十元，說，“顧師傅，我再訂一個星期的外賣，一天三餐，這陣子我要回老家一趟，想再給顧師傅多一點麻煩，幫我留意一下家裡好不好？”老顧一愣，說：“你既不在家裡，飯菜送給誰吃啊？”李先生笑了笑，說，“阿汪吃呀。”說過後，也不管顧師傅肯不肯，把鑰匙塞過來，端着飯菜急急走了。老婆見了，氣得大罵老顧犯呆，說這是他自找的，這事她決不管。

　　次日，老顧把飯菜送到李先生家裡，這回他用了鑰匙開門直接進了屋，朝屋裡叫喚：“阿汪在家嗎？我給你送飯來了。”屋裡並沒有人答應，老顧正在猶豫，突然一隻黑影撲過來，圍着他的褲管打轉，還仰起頭沖他直“汪汪”，對老顧沒一點陌生的樣子。這一刻，老顧明白了：原來阿汪是一條狗啊，自己是一直在給它送飯！他頓時覺得自己被愚弄了，臉上一陣火熱，一腳把阿汪踹開，把飯菜倒在地上的盤子上，氣哼哼走了。回到飯店裡，就打電話找李先生，得到的是“機主已經關機”的提示音。老顧悻悻地想，你跟我玩捉迷藏，我不伺候！

　　老顧決定停止這個“外賣業務”，自己做的飯菜是人吃的，不是伺候畜牲的。心裡雖然這麼想，可是到了晚上，老顧變得魂不守舍了，不是該放鹽錯放了糖，就是該炒的變成炸的。一旁的老婆看穿了他的心事，一把奪過他手中的鍋鏟柄，說：“你呀，天生一個犯賤的人，還不快去給畜牲送飯？”老顧這才如釋重負，感激地看了老婆一眼，拿了飯菜，急急趕到李先生家裡。

　　寬厚的老顧沒有想到，他剛離開，李先生就從樓屋角里走出來，盯着老顧的背影記過時間，又匆匆走了。

　　一周很快過去了，這時候，李先生預訂的給阿汪期限已經超時，可他卻沒有音信。老顧只好繼續給阿汪送飯。那阿汪倒也通人性，天天吃老顧送的飯，也就跟老顧十分親熱。這日，老顧見時間到了，正要出門，外面傳來一陣狗吠聲，轉眼阿汪就跟到他褲管邊撒歡兒，它是怎麼跑出來的？老顧正在疑惑，抬眼看見李先生大步進來，上前緊緊拉住老顧的手，連連說多虧他照料阿汪，並補上欠下的飯菜錢。

　　這時，李先生打量着飯店，說：“顧師傅，這生意有點清淡啊。”老顧嘆息一聲：“附近工地的工程快完工了，民工都轉到別處去幹活了，生意哪能好啊。”李先生笑着望着他說：“顧師傅，要是讓你做外賣，一次最多能做多少份盒飯？”老顧想了一下，說：“我們夫妻倆做兩百份是沒問題的。”李先生點頭問：“能不能做一千份？”老顧點頭：“倒也能，只是要請幾個工人。”李先生拍掌說：“好，那就這樣定了，你馬上請幾個工人，再去添置一些用具，你每天給我做一千份的外賣。”

　　老顧以為自己聽錯了，結結巴巴問：“你說什麼……這是不是真的？”李先生微笑說：“當然了，顧師傅忠厚本分，正是我想找的合作夥伴。”說著遞上一張名片給老顧，原來這李先生是附近一家體育大型場所的總務經理，手下有一千多個工人吃飯呢。到這時，李先生才告訴老顧，過去他跟不少飯店合作過，但都沒有成功過，都是因為那些飯店老闆提供的快餐短兩缺斤，本來民工的伙食費就少，再加上受到剋扣，民工們有時連肚子都填不飽。這次通過對老顧的試探，發現老顧連對狗也忠守承諾，是個可靠的人，李先生這才決定把生意給老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