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往烏托邦的花事【5】
手機:M版 分類:精彩小小說 編輯:小景
【5】記憶里的影子
到了鳳凰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十點了。
只是往事不堪回首,再多的曾經也不過是過眼煙雲。自從古城收費后,藍若覺得鳳凰再也沒有怦然心動的味道了。
如今,這種觸景傷情的感懷變得更加沉重。她來到三年前的鳳凰路口,老樹依舊開着白色的小花,斑駁的樹身上坑坑窪窪的。漫長又窄的石階路依舊拉長着人與古城的距離。只是曾經,再長也是短暫的,但今即便沒有石階,也是一段漫長的距離。
藍若在樹下站了很久,風吹動着她的髮絲,一股淡淡的香氣從風中,穿過她的發梢。
慘白的月光在路燈的融合下,依舊將她單薄的身子倒影的幾分憔悴。小凡說,她的身子骨經不起風吹,只要天氣稍微涼些,就會感冒。
那個時候,藍若覺得感冒本是一樁小事情,但在小凡面前,被呵護的重要性讓她覺得鳳凰的風,來的正是時候。
若藍從路口的小道進了古城。
青石板小路,古老的商鋪,還有馬頭牆的清影,依舊如初。年老的歲月,劃過脫舊的牆面,依舊是沒有一絲痕迹。這裡的生活依舊是每天不斷的人來人往,或一行人結伴,或兩個人三個人,一個人的旅途彷彿同三年前一樣,比較稀少。藍若的背包不再充滿青春,年輕時候的夢如今演變成青年時候的過去。
她一個人靜靜的走在巷子里,來往的人群里,一切恍如當初。
腦海里不斷的閃過三年前的畫面,斷斷續續的記憶在新舊交替的時光里,變得亦真亦假,虛虛實實的畫面讓若藍本是迷茫的眸子突然濕了起來。
路過酒吧,路過依舊在岸邊畫肖像的畫家,路過咖啡館,路過依舊彈着吉他唱着《老男孩》的西單女孩,還有男孩。藍若站在橋頭,看着眼前的瓦片,瓦檐下的吊燈,還有穿梭在狹窄的巷子里身影,本是慢悠悠溜達行蹤如今變得太匆匆,太匆匆。
“你在哪裡?”藍若哭了。
虹橋上,那個抹得全身都是銅色的男人,依舊拿着煙斗,帶着一頂帽子,不動聲色的靠在橋頭的憑欄處。觀看拍照的人依舊很多,一輪又一輪。
“我在這裡啊。”擠進人群中的小凡,高舉着手,對着穿着木屐鞋的若藍,高呼喊道。
若藍詫異轉過身,看着人群里,曾經的身影如今並不在眼前。只是,歲月留給她的也就只有回憶了。
眼前的人群里,並沒有小凡高呼的身影,原來她始終是停留在過去。
也許,一張突然寄來的相片讓她從塵封的過去里再次蘇醒,然而醒來后又沉睡在了過去。
“剛剛那個人很奇怪。”
“我想到了鐵齒銅牙紀曉嵐。”
“因為煙斗嗎?”
“或許吧。你要和他合影嗎?”
藍若搖搖頭,抓着相機尋着橋頭賣花圈的阿婆走去。小凡還佇立在人群里,他對眼前的“紀曉嵐”似乎很有興趣,只是“紀曉嵐”不說話,拿着煙斗也不吸兩口,這樣他又覺得有些可惜。
若藍的鏡頭一直是不敢直視着阿婆,因為路上的時候,那些阿婆說買一個花圈,就讓她拍照。籃子里的花圈很漂亮,淡淡的顏色,還有股淡淡的香氣。愛美的姑娘都買來帶着頭上,像是百花仙子。但藍若始終沒有買,所以她遇到的每一個阿婆都是偷偷拍的。
“你也帶一個吧。”
不知道什麼時候小凡來到她的身後,提議道。
“不要。”
“對了跟你說件事情,剛剛我接了個電話。”小凡看着她,目光沒有轉移。
“然後呢?”
“我有個大學女同學也在鳳凰,剛剛說看到我了。明天可以帶着她一起嗎?”
“她一個人?”
“恩,不過她是跟團的。”
“隨便啊。”
“好的,我跟她說一聲。”小凡拿着手機走到一邊,神色比較高興的撥通了女同學的電話。本是個很尋常的事情,倒讓藍若心裡有些不舒服。她不知道這是為什麼,總覺得一個圈子裡突然闖進來一個不相關的人。
也許,在小凡的心中,她也是一個不相關的人吧。
也許當兩個人都離開鳳凰,各自回去屬於自己的城市的時候,關於他們共同的圈子就被時間沖淡了吧。也許,面臨著離開,就意味着結束了。藍若站在橋頭,那些簡短又無法忘記的碎片總是在腦海里閃過一頁又一頁。
有些時候,她在想,如果當初小凡徵求她意見的時候,她選擇反對,或許結局又是另一種,而不是當暗戀他的女同學插入本是兩個人行走的行列中的時候,便就預示着她和小凡的相遇只能停留在鳳凰,遺忘在烏托邦的花事。
看看時間,小城該睡了。
十一點半的時候,酒吧的喧囂不再。年輕的男男女女陸續從酒吧里出來。
約摸在十二點的時候,古城便變得沉澱起來,唯一能聽到的便是沱江的流水聲,嘩啦啦的,像是夜間,窗外的一陣雨聲。若藍坐在石階上,看着倒映在江面上吊腳樓,還有那些絢爛的色彩,她正發獃着,天下起了濛濛細雨。
若藍愣住了,此時正如當初,鳳凰細雨綿綿。
“阿妹,是你啊?”突然,她的邊上多了一個穿着苗家服飾的女人。若藍有些詫異,回過神看着她,她想不起眼前這個阿姐是誰。
“不記得我了嗎?”阿姐的神色有些意外。“當時你和你的男朋友還在我的手上畫過肖像的。”
“你是女畫家?”若藍再次愣住了。
“恩,或許是我穿了苗族的衣服,你一時間沒有認出來。”
“很意外你還記得我。”若藍淺淺的笑了,她在想,如果這就是緣分的話,那麼小凡應該也在這個古城裡吧。
“我也很詫異自己還記得你。就你一個人嗎?”
“是的。你呢?”
“我男朋友在收拾東西,等下就回到旅店。”
“你們依舊在這裡寫意畫生?”
“沒有。是今年剛回來的,因為有個朋友要結婚了,就是湘西的。”
“真好。你們結婚了嗎?”
“前不久領了證。你呢?”
“我也快結婚了。”
“祝福你哦。好了,我要回去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說著,女畫家提着長裙子離開了江岸。若藍看着她的背影,漸漸消失在石階上的背影,她心裡頓時一陣寒涼。看着江岸漁火,忍不住她埋首痛哭起來。本以為信封上會留下什麼信息,但看了數十遍,也只是關於她的地址。相片上沒有任何記錄,也沒有任何線索,一切突然得不可思議。
“吳凡,是你喚我來的嗎?”忽然,她提着嗓子,對着無盡的黑夜,大聲的哭喊着。
橋洞下,幾次迴音也都只是她一個人的聲音。
沱江的流水聲依舊流淌着,或平緩着,或湍急着,兩岸的垂柳,停泊的烏篷船,還有已經熄了火的紅燈。
突然,她接到了衚衕的信息。藍若沒有過多的意外,看了眼便刪除了。
“明天就要舉辦婚禮了,你現在在哪裡?”
躺在酒店裡衚衕沒有收到藍若的回信,他微微嘆了嘆氣,床尾的牆上懸挂着的電視不斷在自動換台,像是衚衕糟糕的心情,沒有平緩的餘地。
“記得跟你求婚的那天,是在湖邊,你抱着我哭得很厲害,說是終於有人肯要你了。但如今,你還要那個當初‘肯要你’的傻瓜嗎?”
他又發了一條過去,沉默了許久。藍若收到后,依舊平靜的看了一眼,但沒有刪除。時間過了十二點后,鳳凰幾乎是睡著了。藍若起身離開了江岸,她穿着三年前的那條花花的長裙子,還有一雙一直留着的木屐鞋,啪啦啪啦的聲音迴響在石階上,巷子里。
只是關於衚衕發來的第二條信息,藍若平靜之餘突然多了一種負罪感。
她想起在岸邊遇到的女畫家說的那句話,她快要結婚了。
只是,僅僅因為一張相片,她成了落跑新娘。時間過去了十二點,再有幾個時辰,天就亮了。也許舉辦婚禮的酒店裡會亂成一團吧,或許回來后,她的婚禮就成了過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