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這邊，床那邊

　　《俗人日記》第十一則床這邊，床那邊

　　床這邊熟睡了，均勻的呼吸。點綴着午夜的安寂，像船停靠在港灣，輕輕的隨着海浪搖擺。呼吸停頓間，好像在夢想中思索。觸摸到沉下去的床墊，知道他是真的累了。房間里瀰漫著還未散去的酒氣。難怪，這樣的辛苦，不僅僅只是心裡的工作壓力，現在還要考驗身體耐受酒精的能力。想到這裡，她輕嘆了一下。原本他可以喝一杯醒酒茶，然後半倚床頭，與她聊上一會，哪怕只是酒後的胡話，天曉得她是多麼的在乎啊。

　　她整理下他明天要穿的衣物，小心翼翼。昏暗的檯燈下，她仔細攤平他的襯衫。依照電視里新學習來的摺疊方法，她喃喃輕語：西褲是昨天乾洗的，然後是襯衫。。。噢，明天還要去見客戶，還是這條藍色的領帶比較好，她精心準備着這一切。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動，一呼一吸。抬起頭，已經是凌晨一點了，她輕輕的拉開被子，順手關掉檯燈，躺在床的另一邊。

　　清晨的陽光彰顯新生，萬物欣欣向榮。床這邊匆匆起床，穿戴完畢就出門了。她睡覺很輕，有點聲音都會醒。這幾年，她已經習慣了。她知道他辛苦，為了這個家，為了未來的孩子們，為了堂上的二老。她默默的為他洗衣，照顧家裡。默默的等到他午夜回來，給他脫鞋，給他擦臉，給他更衣。默默的等他熟睡，整理他第二天的需要。默默的觸覺到他起床，而不願意和他一起起床，只為了不讓他和她說話而耽誤什麼。只是聽到他起床，穿衣服，然後是皮鞋聲，然後是開門聲，就說明他已經接受這一切，接受了她這種平凡的愛。

　　夜幕伴着等待的心降臨，她依偎在窗口眺望着外面。他今天會順利嗎？記得吃我放在他口袋裡維生素嗎？看到我給他留言便簽嗎？他會提前回來嗎？他會不會因為不順利而不會回來陪她過生日呢……想到這裡，她手抓緊胸前的衣衫，顯得格外之緊張。時間一分一秒的悄悄流過，心跳一下一下。已經9點了，估計他今天是真的很忙，她如是安慰着自己。隨後走進廚房，去煮些解酒茶。她嫻熟的整理材料，手腳輕快而麻利。

　　叮咚，希望的門鈴響了。她飛快的跑過去，來不及看便開了門。他回來了。她急忙拿起拖鞋放在他的面前，輕聲說：歡迎回來。他也輕聲的回答：哎，是，回來了。見他的表情憂鬱，眉頭鎖在一起，猜想今天的事情談的不順利。便沒有提起自己生日的事。只是溫柔的問：飯吃過了么？他走進客廳坐定說：還沒有。她朝向廚房，邊走邊說：哦，那我做一些。他忽然開口要求到：惠子，可以做意大利麵嗎？我今天很想吃，謝謝。表情有一番認真。她轉過頭，先是楞了一下，然後微笑道：好的。

　　點上燭光，兩盤簡單的麵條，兩個人對面而坐。這是一種多麼幸福的事啊，她心裡默默的期望，以後要是每個星期都可以這樣，就得去廟裡感謝菩薩了。“開動了。”他打斷她的思緒。她微笑的回應他。晚飯後，她起身收拾餐桌。這時，他快速的站起，拉一下她的手，示意有事要說。惠子看着他問：怎麼了？他站在那裡，低着頭，右手在向外套的口袋裡掏什麼東西。邊掏邊說：惠子，那個，那個。。。惠子睜着一雙大眼睛，睫毛一眨一眨的看着他。溫柔的燭光撒在她的臉龐，寫着很多疑問，她從未見到他這樣。許久，他終於從懷裡的口袋掏出一個精緻的小盒子。然後支支吾吾的說道：惠子。。那個。。。今天你生日。我。。。我去寺廟求了一塊玉佛像。。。。經常。。經常看到你，喜歡。。。喜歡佛教的飾品。。。所以。。。所以這個送給你。。。祝你。。生日快樂。說到這裡，然後立正鞠躬補充道：送的有些晚，請多見諒。

　　她愣在那裡，看他像一個害羞的大男孩，不不，像一個從未戀愛過的大男孩，吞吞吐吐表達着這一切。她先是微笑，然後用感謝斂住雙眼布滿的淚水，緩慢的挪動着腳步走向他的面前，輕輕的在他的臉瑕吻了一下。他臉色微紅，木訥的回答：謝謝惠子，謝謝惠子。面對眼前的丈夫，一個只會這樣表達感情的丈夫，一個還像一個孩子的丈夫，一個在自己生日去寺廟求佛的丈夫。這幾年的疑惑，不安。。。。都在這一霎那不見了蹤影。

　　今夜，床這邊熟睡了，床那邊也熟睡了。一呼一吸，時間一秒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