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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人精”偷菜

手機:M版  分類:精彩小小說  編輯:pp958

  話說紅河鎮有個洪老五,別看他五短身材滿臉麻子,肚子里的“鬼點子”可不少呢。有人說他吃了糧食不長個兒都長心肝眼了,於是有人在這個解釋上又補充了一句:人家臉上有多少麻子肚裡就有多少鬼點子,相由心生嘛!

  雖說洪老五其貌不揚,但是在以前“嫁漢嫁漢穿衣吃飯”的年月里,他愣是憑着一身力氣娶來一房媳婦兒。婚後幾年裡先後生了一男一女,認識洪老五的人都調侃他:這矬子有兩下子哈!

  洪老五的媳婦兒名叫賈春麗,取這樣的名字大概是春天裡生人的吧,只是她小眼睛塌鼻樑不怎麼美麗呢。兩口子完全屬於屬於“籮筐配扁擔,碌柱配碾盤”的那種搭配。人生在世,做人與長相沒有關係,而這兩口子口碑不好,鄰里都不高看他們呢……

  俗話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這洪老五和賈春麗有個共同的毛病,即:走過別人地頭時見豆角摘豆角、見南瓜摘南瓜見啥摘啥,如果誰地里沒種蔬菜只有野菜,那麼野菜葉也得摘上一把。不怕不幹就怕常干,時間久了,鄰里都知道這兩口子手不穩,好偷着沾別人家光,心裡那個恨呀簡直想打他的心思都有了!可又沒辦法,街里街坊的,為點芝麻秕谷事兒撕破臉也不合適,由着他們吧,反正吃虧人常在討便宜人狼拖狗拽呢。於是乎,鄰里們給這兩口子起了個外號:人精!意思是這兩人做人太精了,偷偷沾了別人的光別人還不落人情。為了便於分辨,鄰里稱洪老五“公人精”,稱賈春麗“母人精”,呵呵,一公一母方成對的嘛。

  農忙之餘村裡的男人們紛紛去城裡打工了,公人精不敢怠慢隨着別人上了建築隊。工地上到處可見鋼釘、廢鋼筋啥的,公人精看在眼裡,哎呀收拾回去都能賣錢呀。於是回家時,他總要偷偷捎帶一些,慢慢的膽子大了,鎚子、鐵鍬各種工具經常被他“順手牽羊”了。用他的話說:人家有的咱就有,咱家沒的工地上有。終於有一天,看工地的老頭髮現了他的行為,一個告急,老闆算算工資辭退了公人精,從此,鄰里上哪打工再也沒人招呼公人精作伴,都嫌他看見別人的東西就邁不開步子了呢。沒法子,他只好獃家裡安心侍弄土地了。

  土地也有脾性呢,人哄地地哄人,你不下本地里莊稼也沒好收成。公人精買種子喜歡買標籤上有中獎活動的,買肥料喜歡買過期降價處理的,不是他家困難買不起質量好的,他曾這樣說過:老天讓你豐收你就能豐收,老天不讓你豐收,就是把糧食種到肥料袋子里農藥瓶子里照樣收不成!

  六月天,人精家玉米地里百草橫生,蟲子好多,玉米苗該拔節了卻不見長勢,和左右地鄰的玉米苗一比較,天哪,居然矮了大半截! 人精兩口子大罵玉米種買坑了:遭天殺的賣家, 你們賣這假種子是要斷子絕孫、天打五雷轟的!鄰里背地裡都笑他:呵呵,以為你多精呢,想沾光討便宜也得付出代價呢。

  人精的玉米地里沒打理好,菜地里也一般,鄰家的菜園子匍地的有芸豆、地豆王,上架的有葫蘆、絲瓜啥的,而他家 栽下的西紅柿、茄子和青椒就像他們兩口子一樣矬子不見長。這吃飯沒菜可不行,但是天天買會花掉好多錢的,於是,公人精總在沒人的時候偷偷溜進鄰家菜地里偷菜。

  七月份雨水偏多。朱之國菜地里的絲瓜架上掛滿了絲瓜,它們細長又水嫩,看着就招人喜歡。

  夏夜的風送來了陣陣的涼爽,人們坐在路燈下說東扯西蹭涼兒。公人精洪老五有心事卻坐不下來,他溜溜達達看上去好像遛彎子,其實是瞅着機會去偷朱之國菜地里的絲瓜呢。

  時機剛到,公人精“哧溜”一下子就鑽進了朱之國菜地,他的手法嫻熟啊,左一下右一下前一下后一下,沒幾下懷裡就滿滿的都是絲瓜了。再看看架上,媽呀,絲瓜還多着呢。他想,天天來偷摘天天得挨罵,不如這次摘完挨一次罵算了。想到這裡,公人精決定把懷裡的絲瓜先送回家然後再來摘。好一個“貪心不足蛇吞象”的主兒啊!

  公人精貓着腰第二次潛到了絲瓜架下,剛伸手抓住一根絲瓜,忽然感覺腳下踩到一盤軟軟的東西,他暗想莫非自己踩到糞便了?還沒待他回過神來,一陣針扎般刺痛從他腳面傳至了周身!

  “哎呀,我的娘呀!”隨着公人精一聲驚呼,他竟竄出去很遠,一條一米多長像粗鞭子一樣的東西隨着他的腳帶出去很遠,原來他不走運踩到毒蛇了,那毒蛇恨他踩到自己張口咬他腳面了呢!他生在農村長在農村,知道這種草蛇很有毒性,如果不趕緊上醫院止毒會危及生命的!他頭上冒出了冷汗,顧不上三七二十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用手指使勁掐住咬傷的地方,盡量往外擠壓毒液,再扭頭搜視草叢裡,本來就是在夜裡哪裡還看得見毒蛇影子啊?毒蛇早在他一喊一蹦的時候甩進草叢間爬走了。

  “老天你不開眼啊!想我洪老五幾十年都是小心翼翼走過來的,難道要我今夜出名嗎?我可不能落個賊名啊!”洪老五抬望眼問天,他委屈得有點想流淚,“老天啊,這蛇毒在向我腿上蔓延呢,腿有點浮腫了,我這是留不得也走不得呀!”公人精低頭望着腿部的變化,心裡一陣狂跳,“死老婆子也不知道出來接應我,難道要逼我喊救命嗎?人一來賊帽子我就戴定了,我不能毀了半輩子名譽啊,嗚嗚……”

  公人精委屈得有點忘形,情不自禁的哭出了聲音。說來也巧,朱之國溜達蹭涼剛好打菜地旁邊路過。聽到自己菜地里有男人哭聲,他感到奇怪,難道地里鬧鬼不成?他不信有鬼,衝著菜地大喝:“誰在地里哭呢?喝多找不着家門了嗎?”

  “是我呀,大哥!嗚嗚……”公人精聽有人喊話,知道瞞不住了,索性放聲哭起來:“嗚嗚!快來救救我吧,我被毒蛇咬啦!嗚嗚……”

  “洪老五,是你?真的是你?”朱之國大步邁進園子,夜色下他清楚地認出坐地上抱着腳面哭泣的人是公人精!“你這是裝什麼大神呢?”

  “大哥呀,不瞞你說,本來我想摘幾跟絲瓜嘗嘗鮮的,沒想到你家的毒蛇咬我腳面了,我中毒了,腿上的皮膚越來越緊啊,再消停下去會死人的,嗚嗚……”

  “你說什麼?什麼嘗鮮?白天也能摘呀幹嘛趕在夜裡?”朱之國明白公人精在給自己找推辭呢,“還說是我家毒蛇,毒蛇掛着我家的標籤呢?真是蠻不講理!”

  “大哥,什麼都別說了!快給我家人打電話來救我吧,再遲了我怕活不成了,求你啦!”唉,反正紙是包不住火了,此刻唯一緊要的事情是趕緊上醫院,公人精說出了自家電話號碼,朱之國按着號碼撥通了母人精。

  就這一攤話的功夫,不遠處蹭涼的人 聽到動靜走來好幾人,他們見公人精此刻光景又好笑又好氣,都七手八腳幫他壓毒,畢竟人命關天嘛。

  母人精接到電話不敢消停,趕緊招呼兒子媳婦:“快去朱之國家菜地里救恁爹吧,他被毒蛇咬了,去遲了就大事不好啦!” 招呼完兒子媳婦,母人精飛也似的往菜地里跑,她一邊跑嘴裡還一邊小聲罵著:“你這頭不長眼的蠢驢,辦不成個都拉米!你哪裡不能踩偏偏踩在毒蛇身上,咬你咬你吃了你也活該!”唉,都這會兒了還埋怨人,要不是貪心能有這事兒嗎?

  再說那毒蛇也挺有意思的,你哪裡不能乘涼偏偏來菜地里乘涼?人沒長眼你也沒長耳朵?聽到動靜你咋不爬到一邊去呢?真是的,這年頭人要是倒霉喝涼水也塞牙,放個屁也能砸傷腳後跟。毒蛇欺人太甚,下次千萬不要讓母人精遇到啊,否則的話非得將你剝了皮抽了筋晒成肉乾不可!

  公人精連夜被送進醫院。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三里五村的人很快就知道公人精因為夜裡偷絲瓜給毒蛇咬了。人們七嘴八舌,好像公人精被毒蛇咬了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呢,有說:“多行不義必自斃,看你以後敢不敢光想着偷別人東西沾光了;” “這是現世報,老天派毒蛇來警醒他的……”唉,誰願意咋說就咋說去吧,誰叫人精兩口子栓得住驢嘴馬嘴卻拴不住人嘴呢?還是住院療傷最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哦!

  且不說人精兩口子在醫院如何療傷的,咱回頭再來看人精家裡發生的故事哈。

  母人精和兒子洪偉都在醫院裡照看公人精,沒有婆婆做飯了洪偉媳婦張娟只好自己下廚房做飯吃。在廚房,張娟見地上有許多新鮮水嫩的絲瓜,她想,這玩意好吃,美容且降壓。於是就到菜攤上買來豬肉做了絲瓜炒肉片。

  一頓可口飯菜剛下肚,張娟就感到噁心反胃,頭裡昏昏的,這反常的情形讓她懷疑吃到肚裡的飯菜搭配錯誤了。噁心反胃的感覺愈演愈烈,她幾乎沒有猶豫就撥通了洪偉的手機:“洪偉呀,我要打120了,我可能食物中毒了,你快回來呀!”

  救護車和洪偉幾乎同時趕到,張娟癱軟在床上,洪偉和救護人員趕緊將她抬上車子向醫院駛去。

  醫院裡,醫生首先給張娟清洗了腸胃,並且把她胃裡食物做了生物化驗,化驗結果果然不出張娟所料:食物中毒!而且禍首是絲瓜,化驗表明,絲瓜帶有農藥成分!

  聽到消息,母人精趕到了張娟病床前,一看化驗單子,她那個暴跳如雷呀破口大罵是必然的咯:“王八犢子朱之國!摘你幾根絲瓜被你地里的毒蛇咬了也就算了,你絲瓜上還有毒,想害人咋的?你給我等着,等我回去咱再算細賬,不給你點顏色看你就不知道馬王爺三隻眼!”

  半月之後,公人精洪老五和兒媳張娟先後出院回了家。算算住院的這些天,吃藥打針買營養品以及住院費,公公兒媳一共花掉近萬元,如果再算上誤工費名譽損失費……哎呀,里翻外翻好幾萬哪!母人精賈春麗這麼一盤算再也坐不穩了,她拍拍腰身向朱之國家走去。朱家很快就到了,大門關着,她上前就是一陣“砰砰砰”拍打。朱之國夫婦聽見有人在外邊拍門趕緊出來。

  “朱之國我問你,好吃的東西人見有份,誰吃你幾根絲瓜也不犯法,你往絲瓜上打葯啦?”

  “你家老五被蛇咬的那天白天我往絲瓜架上打治蟲葯了,咋啦?這年頭誰家種菜不打葯啊?”

  “咋啦?你裝啥癔症呢!這些天你就沒聽說我家兒媳婦是食物中毒才住院的嗎?” 母人精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插着腰的右手適時的舉得高高,食指指着朱之國夫婦有力的晃着,那架勢就是挑釁來的,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今天朱之國要是不給母人精一個說法怕是難過今天呢。

  “確實不知道呢!你說吧,你兒媳婦咋吃到我家絲瓜的?”朱之國 自覺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那夜,我家老五不知情往家裡送過一次絲瓜,可是他被毒蛇咬傷的時候你在場,你咋不說你家絲瓜打過葯了呢?你在存心害人是不是!”

  “啊?那夜你家老五沒說往家送過呀,你看、你看看,哎呀,真是壞大事呀!”朱之國搓着手來回走個不停,他老婆可按捺不住了:

  “我家的東西愛怎麼整就怎麼整,做啥事還得跟你打報告不成?要不是老五半夜去偷菜,那毒蛇和絲瓜會自己找上門哪?偷偷偷!這回可算遭報應了吧?一家沾光精,還嫌知道偷絲瓜的人不多是吧,你咋就不給你的兒女們長臉呢!”

  看熱鬧的人將朱家門外圍了個水泄不通,可這麼多人里就是沒有一人站出來勸架——人們恨透了人精兩口子,都巴不得有人破口罵母人精呢。

  朱之國老婆一句“你咋就不給你的兒女們長臉呢”點到了母人精的短處,母人精衝上前去和朱之國老婆廝打在一起。要說這打架,男人跟女人方式是有所區別的,男人動拳頭女人動指頭。看吧:倆女人臉上手背上凡是露着肉的地方几乎都被抓破出血了。

  朱之國眼睜睜看着倆女人廝打卻不能上前攔架,他怕母人精誣賴喲。沒法子,他取出手機撥通了110。

  警笛呼嘯,沒多大功夫警車就到現場了,人群中給兩位警員分出一條小路。

  要不咋說這母人精“精”呢,她見警車來了,二話不說一骨碌躺到了地上,那樣子好像受重傷突然昏倒了似的,她閉着眼睛不作聲專等警員現場拍照。再看朱之國老婆,灰頭灰臉上點綴滿血痕,只知道跟民警比劃事情的原委。

  洪偉聽說娘在跟朱家打架,一溜小跑趕了過來,這當兒正好是母人精躺在地上裝昏,他以為自己娘吃了大虧不由分說撥通了120。這正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崽會打洞”,這洪偉小子受家庭影響也是沾光精呢,他覺得反正在朱家門前挨打的,不愁沒人掏住院錢。朱之國老婆見母人精上了救護車,嗨,鬧就鬧誰怕誰?她不顧朱之國的阻攔也擠上了救護車。

  救護車開走了,現場看熱鬧的人卻興緻不減,他們都想看看這件事情如何收場。當然,要想知道最後結果必須等兩個女人從醫院回來再說。警員在人群中隨訪了一番后也開車走人了。

  兩個女人都是點皮外傷,本來消了毒上了葯就沒事了,但是誰也不出院。朱之國老婆心想,我家丟了絲瓜還挨打,你能住醫院我也住醫院,看誰奉陪不起?母人精心想呢,不就是偷摘了幾根絲瓜嗎,毒蛇咬了洪老五就夠倒霉了,兒媳婦還吃絲瓜中了毒,若不讓你朱之國家掏點醫療費太不公平了!

  凡事總要收場的,一周后,朱之國來醫院把老婆接走了,見人家出院了,母人精隨後也出院回家了,畢竟醫院不是星級賓館,進進出出特不方便。

  派出所民事調解員是一位大個子大嗓門的年輕人,眼看着幾天過去了卻調解沒結果,他想了一個“一刀切”的辦法,就是結合群眾反映的情況硬下手處理!

  這天,派出所里,朱之國夫婦和人精兩口子都在場,大個子大嗓門的年輕警員說話了:

  “事情從發生到發展再到後果,洪老五一家是過錯方,需要承擔90%的責任;朱之國往絲瓜上打葯應該有警示牌子的,讓不知情的人誤食后若發生嚴重後果必須受到相應制裁,所幸張娟沒大礙不予追究,但必須承擔10%的責任。”

  不知是大個子調解員的大嗓門起了震懾作用,還是人精兩口子覺醒了,他們心想:事情鬧騰到這個地步夠意思了,見好就收吧!於是,洪老五兩口子先向朱之國兩口子道了歉賠了不是,然後,朱之國付給了洪老五1000元錢的醫療費。

  因為幾根絲瓜洪家和朱家都折了本,按說兩家人從此會大道朝天各走一邊的,誰知道不打不成交兩家居然好上了!洪老五和朱之國你不來我就去,三天兩頭在一起推杯換盞談天說地,興頭上洪老五說了這樣的話:“做人要厚道啊,自己出力流汗獲得的東西才享用得心安理得;別以為這世界上就自己聰明,當投機取巧到一定地步時,有可能得不償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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