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心理測試

　　刑警大隊隊長方林是在當天中午接到的報警電話，當時他正在和老朋友唐懿談關於上一宗案子的事。唐懿是本市著名的推理小說家，曾協助方林破過許多大案。當即方林匆匆忙忙地拉着手下范小莘，和唐懿一起到了案發現場。

　　一到現場，他皺着眉頭，不敢相信地上的屍體就是上次幫助他破獲那起傳銷案的桑雪。

　　桑雪是藍天市電視台經濟部節目主持人，電視台的四大美女之一。她模樣俊秀，身材高挑，是電視台里的台柱。她的工作能力在電視台是有口皆碑的。上個月她還把自己喬裝成傳銷者，潛入本市的一家傳銷公司做卧底，配合公安部門偵破搗毀了藍天市有史以來最大的非法傳銷案，解救傳銷者200多人。

　　這件壯舉使她聞名於全市。當然有這樣的勇氣和智慧，也得益於她平時所愛好的書架上那一排排偵探推理小說。

　　死亡時間大約是早上8點30分，她死在浴室里，死時還穿着睡衣，一支牙刷從後面插入她的下體。她被兇手一棒擊中頭部，兇手用的力度很大，她的頭部幾乎被擊碎，死狀很慘，一副只剩鏡框的眼鏡在地上，鏡片早已成碎片了。行兇的木棒就丟在一旁，上面沒有指紋。房間內很亂，在警方的人趕到之前，有不少人進來過。看來這裡的人缺乏某些必要的常識。

　　“方隊長，看出什麼沒有 ”唐懿看了一會兒問道。

　　“現場太亂了，而且這裡已經被人動過，一時間很難找到有線索的東西。房間內也翻得很亂，看樣子兇手好像是在找什麼。”方隊長一邊說一邊走到門口，掏出一盒煙。

　　“她死得太慘了!”

　　“嗯。”方隊長點點頭，“那件案子是上個月前破獲的，雖然所有罪犯基本落網，但還是有一兩個漏網之魚。我懷疑這件案子可能是報復。”

　　“不是報復。我剛才特意留意了一下，大門的鎖是好的，而死者死前正在梳洗。這兩點可以說明，兇手是她熟悉的人。那人來找她，她迎他進去后自己去梳洗。卻不料那人卻是心懷歹意，跟在她身後偷襲了她。”唐懿說。

　　“你的意思是……”

　　“死者是知名的女主持人，長得又漂亮。這樣的人肯定有很多男人在追。”

　　“你是說情殺 ”

　　“這是我到現場后的第一感覺。雖然財物被洗劫一空，兇手這麼做只想轉移我們的視錢，可他把最關鍵的事給忘了。”唐懿點點頭，向方林隊長要了支煙。

　　“呵呵呵……”方林同意地拍拍唐懿的肩，說：“你威風不減當年啊，走，再陪我進去看看現場。”

　　唐懿丟掉才抽了兩口的香煙，跟着方林一起又一次對現場進行了檢查，將一件件證物仔細查看：木棍、女式眼鏡架、眼鏡碎片、打火機……

　　“隊長，這個房間的物品是否列為證物？”范小莘站在房間門口問道。

　　“我看看再說。”方隊長走到桑雪生前的寫字檯邊，想要看看有沒有與案件相聯繫的文件、書信。

　　一部諾基亞手機、一本厚厚的筆記、兩支漂亮的金筆、一盞檯燈，還有四本打開的舊推理小說。

　　——她之前是在看書嗎？不會同時看三四本啊。

　　站在身邊的唐懿好奇地研究起桌上的檯燈。

　　——原來如此，是用紫外線滅菌燈消毒啊。

　　他離開書桌，又走到梳妝台邊。

　　——照片、口紅、面霜、眉筆、隱形眼鏡。

　　又拉開一張小抽屜，看見裡面有和別人合影的照片。

　　“小范，找一下照片上的其他人，說不定有線索。”方林說。

　　“明白，隊長。”

　　霍秋林望着宿舍院落里的警車，問正上樓的呂漸明：“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你不知道嗎，你樓下的桑雪被人殺了？”

　　“什麼，桑雪被人殺了？誰殺的知道嗎？”

　　“不知道。警察們正在調查呢。”呂漸明正說著，唐懿走了過來。

　　“你們幾位都是桑雪小姐的鄰居吧？”

　　“嗯，是。”

　　“那麼今天上午，你們有沒有在家聽到看到什麼？”

　　“沒有啊……院子里人來人往，誰也沒有注意到。”呂漸明搖搖頭，問霍秋林道，“你今天有沒有看到什麼啊？”

　　“我？”霍秋林趕忙搖頭，“我今天一早8點鐘就送我老婆上班去了，後來車子壞了，我送去修了。打算下午送桑雪去電視台，怎麼就會出了這樣的事呢？對了，呂主任，我記得10點鐘我回來的時候你還讓我去了趟房改辦呢。”

　　“對對對。”呂漸明笑着說，“你這小子可真是愛你媳婦呢。不但上下班接送，還送衣送飯的。呵呵!快做爸爸了吧？”

　　“是啊是啊。”霍秋林不停地點頭，望了站在跟前的唐懿一眼。

　　“那真是恭喜你了。”唐懿看着霍秋林，忽然問：“你和桑雪經常在一起嗎？”

　　“不，”霍秋林退了一步，奇怪地望着唐懿，“我和她只是同事，只負責送她上下班和出去採訪。關係一般。”說完，他深深嘆了一口氣：“怎麼？懷疑我嗎？”

　　霍秋林是電視台配給桑雪的專職司機，人長得帥氣。呂漸明是電視台宣傳辦的主任。他們和桑雪一樣，都是住在電視台分配的公寓樓中。

　　唐懿獃獃地站了一會兒，離開時走廊里積了四五根煙蒂。

　　第二天，原先擬定的情殺偵察，產生了巨大的挫折。他們根據桑雪家人的反映和照片中與桑雪合影人的情況，先後找到了追求桑雪的藍天市經銷酒類產品的梁奔，某廣告公司任負責人的宣雅天以及尹尹金行老闆尹小萬，最後還找到了多年前追求死者的在銀行當行長的錢春旺。經過調查，他們全部都具備作案時間，但他們都拒絕回答警方的問題。

　　“怎麼，沒找到證據？”方林隊長不相信的問道。

　　“是，除了他們都有作案時間外，沒有找到一點證據。”范小莘說。

　　“可是桑雪在前一天下午還去找過錢春旺，而昨天凌晨又給他打了電話。”方隊長說，“他一定隱瞞了什麼，我親自去問他。”

　　“等一下，方隊長。不要莽撞。”唐懿打斷怒氣沖沖的方林，說，“他只有殺人動機的理由，可是他和其他人一樣，都是有社會地位的人，出了這樣的事，鬧得滿城風雨，他們當然有顧忌；更何況我們暫時無權過問他們的私人生活。”

　　“你的意思是叫我不要操之過急？”

　　“是的，你想想看，如果錢春旺是要報復的話，為什麼不在那天下午動手呢 也許是因為那時他知道有人知道桑雪去找他，不敢動手。那麼他在第二天動手還不一樣愚蠢地會被人馬上懷疑。而且如果那天見面后，桑雪和他談崩了的話，又怎麼可能在凌晨打電話給他，這不符合邏輯。”

　　“那麼如何才符合邏輯呢？”

　　“錢春旺和桑雪舊情萌發，有人嫉妒了。”

　　“你認為還是在情殺方面？”方林問，“可是這方面我們已經完全調查過了。如果像你所說的連唯一的最有嫌疑的錢春旺都不可能的話，那麼會是誰呢？”

　　“不是不可能，但是我想那個兇手應該是一個對桑雪非常狂戀而又心理有些變態的情人。”唐懿說出石破天驚的話。

　　“心理變態。”

　　方林一愣，范小莘禁不住啞然笑了起來。

　　“你們別以為我是說瘋話，我說這是有根據的。你們想想，堂堂一個電視台名主持人，會在自己早晨剛剛起來，還沒梳洗完畢的時候放一個陌生人進來？這一點你和我的想法是一致的，這個人肯定向桑雪表白過，而桑雪卻並不答應他。但是他卻仍瘋狂地單戀着桑雪，所以他現在聽說桑雪和別人好了以後，就心存嫉妒了。這個動機我想甚至還有些變態。那支插入她的下體的牙刷證明了我的推理。兇手這麼做只是在發泄他的不滿。”

　　“那麼，你認為如何才能找到那個兇手呢？”

　　“可以從三方面下手：一、桑雪生前遺留的書信；二、想辦法弄清還有什麼男人曾和桑雪有過接觸；三、對她周圍的人進行盤查，包括有妻室的男人。”

　　當錢春旺出現在唐懿面前的時候，唐懿不禁感嘆——桑雪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錢春旺又矮又胖，長滿麻子的臉上閃爍着兩隻老鼠眼。據說桑雪和他保持一段時間的情人關係，至於什麼原因鬧翻，只有他們才知道。

　　談話沒有什麼進展，和范小莘彙報的一樣，錢春旺拒不交代桑雪死亡的時候他在什麼地方、幹什麼？

　　走出銀行的大門，方林憤憤地說：“這些傢伙沒有一個是好人，有了錢就玩女人，幹了壞事死不認賬，由於沒有足夠的證據，也拿他們沒有辦法。”

　　桑雪是電視台名主持，社交圈很廣，私生活泛濫到什麼程度，沒有人清楚，因那些事都是個人隱私，別人無權過問。但有小道消息說她和許多男人都保持一種很親密的關係。

　　接下來的偵破工作，方林按唐懿的那三點要求，逐漸列出了與桑雪有過一定接觸的人。

　　“方隊長。”唐懿道，“我知道兇手是誰了，但是我知道他十分狡猾，如果沒有證據，他是不會承認的。”

　　“哦 ”方林問道，“那麼你有什麼辦法嗎？”

　　“也許我們可以在明天對相關人等進行一次犯罪心理測試。”

　　“犯罪心理測試？”

　　“對，就是這個。”唐懿拿起一支煙點上，悠哉游哉地吸了起來。“告訴所有與此案有些關係的男人，我們明天要進行犯罪心理測試，等測試結束后，我將宣布兇手的名字。”

　　“真的能行嗎？”

　　“當然，我以唐懿的名義擔保。一定給你一個貨真價實的殺人兇手。”

　　第二天的上午，除了錢春旺以外，還有梁奔、宣雅天、尹小萬、霍秋林、呂漸明以及其他的幾個鄰居和與桑雪有同事關係的男人。

　　已經完全做好了心理準備的這些人雖然說還有些緊張，但看到唐懿那張充滿善意和歉意的臉，他們釋懷了。

　　“你們要做的很簡單，只要用筆記下我拿出的桑雪身前的物品，大家把你們認為是什麼寫下來就可以了。比如說，我現在拿出一支筆，你們認為是圓珠筆就寫圓珠筆，認為是鋼筆就寫鋼筆。但是我提醒諸位，千萬不要寫成粉筆。”唐懿抬起手中那支金屬筆，威嚴地掃了他們一眼。

　　說完，他讓范小莘舉起一支口紅。

　　所有的人都認認真真地寫下了口紅，接下來，小范逐一出示了桑雪房中的東西，枕頭、檯燈、筆記、照片、眼鏡架、鋼筆、書、毛巾。

　　心理測試很快便結束了。

　　“今天我讓大家來這做這個犯罪心理測試，想必大家也明白我是為了儘快地捉到殺死桑雪的兇手，大家這麼配合幫助我的工作，我很感激。而且我可以告訴你們的是，我已經找到了這個兇手。這個愚蠢的兇手自作聰明地認為可以矇混過關，卻不知道他的小聰明正是將他送到斷頭台的鐵證。在這張紙上，我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他把自己的名字畫上了兇手的等號。”

　　說完，唐懿抽出其中的一張紙，將它丟到了眾人面前。

　　“看這裡的第三個物品和第六個物品。小范同志出示的是一盞檯燈和一個沒有鏡片的眼鏡架。

　　“在第三項裡面，所有人寫的都是檯燈。對此沒有特別的，因為就是我本身在沒打開過這盞燈之前也認為他是一盞檯燈。”

　　“難道不是？”有人問道。

　　“不錯，它其實是一盞紫外線滅菌燈。”

　　“啊……”有些人吃了一驚。

　　“大家不要驚訝。”唐懿擺擺手，拿起那副沒有鏡片的空鏡架說，“現在我們再來看看這副眼鏡架。在這裡，有三種答案：大多數的人說的是眼鏡，有兩人說的是眼鏡架，還有一人說的是墨鏡。

　　“說眼鏡的人自然是最自然的聯想；說眼鏡架的人則可能是坐得太近，看到它沒有鏡片的；但是寫墨鏡是怎麼回事呢？霍秋林先生請你說明一下好嗎？”

　　霍秋林緊張了，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站起來，說：“我不知道，我只是認為它是一副墨鏡而已。”

　　“你只是認為它是一副墨鏡，真的是這樣嗎？”

　　“是啊，當然是這樣。”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會自然而然地產生這個聯想的呢？”

　　“這個我不知道。”

　　“那好，我告訴你我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那是因為你在今天早上去了桑雪家。當時她剛起來，就趴在書桌上把昨晚上新買的幾本舊的偵探小說放在紫外線殺菌燈下消毒。這時你來了，她就急急忙忙地戴上眼鏡來開門。正是這副眼鏡，因為它是一副在紫外線下會變色的眼鏡，所以當她戴着這副眼鏡來開門時，你看到她戴着的是墨鏡。你不知道桑雪有一盞紫外線的殺菌燈，你也想不到她戴的這副眼鏡是變色的，所以你認為當時看到的是一副墨鏡，而你如今在這張紙上所寫下的墨鏡則是明白無誤地告訴我們你是那個時候去找桑雪的人。還有，據你妻子的反映，你殺雞時從不用刀，而是用菜刀敲碎雞腦袋，當然，在桑雪的日記中，曾有一段你對她性騷擾的描述。雖然你自認長得帥氣，可是她並看不上你，她選擇的都是那些有社會地位的人，為此你懷恨在心，一直尋找機會殺她。由於你的職業關係，知道她不少隱私，你用此要挾她，可她根本不受你要挾，因為你也有把柄在她的手裡。所以殺死她的人——就是你!”

　　“就算你分析得不錯，可是我沒有作案時間!”霍秋林冷笑。

　　“雖然你那天早上8點就出門了，但是從你的住處到你妻子的工作單位，有10分鐘就足夠了。你把車子停在修車廠，另外騎了一輛摩托車回來!從你進桑雪的門到離開，前後不到5分鐘。你知道這個時候大院里的人很多很雜，絕對沒有人注意你。我說的沒錯吧？至於你有什麼把柄在她的手裡，那就要問方隊長了。”

　　在霍秋林被逮捕的第三天，電視台副台長劉達仁因貪污罪被起訴，他是霍秋林的姨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