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妮兒（十）

　　傻妮兒（十）

　　作者/副總統

　　一個人，在一生中要經歷很多事。有些事情經歷了，也忘記了，但是，有些事情，卻牢牢地定格在了記憶里，久久不去。

　　一個人，在一生中有無數個第一次。第一次經歷的事情往往給人留下的印象也最為深刻。

　　那一年的冬季，傻妮兒一生當中第一次明白了一個字——死。

　　那天，早飯後，風颳得很大，傻妮兒和鄰居家的弟弟（二大爺的二兒子）一起到村南邊，等着生產隊分地瓜。傻妮兒和弟弟走在路上，特別高興，幾乎是一路小跑到了分地瓜的地方。

　　到地方以後，傻妮兒看到，分地瓜的地里人很多，有的忙着幫着撿拾地瓜，有的忙着往磅秤上抬上抬下，還有的正在忙着用獨輪車把分好的地瓜往家運。

　　傻妮兒和弟弟一邊玩一邊等着。過了很久，傻妮兒和弟弟才聽到了過秤的生產隊會計先後高聲喊了自己父親的名字。會計大叔說，“給他們倒在這兒吧。”他順手把寫着父親和二大爺姓名的字條分別壓在了兩堆地瓜上。”因為這兩家是挨着的，所以，生產隊分東西時也都是緊靠着的。

　　“我們倆一個在這兒看着，一個回家送信吧。誰回去？”傻妮兒徵求弟弟的意見。

　　“你在這兒看着，我走吧。”弟弟閃着大眼睛，回答道。

　　“行，那你快點啊，叫大人快來。我在這兒等着。”傻妮兒縮了一下脖子，搓了搓凍得發紅的手。

　　看着弟弟轉身，一溜煙兒地走了，傻妮兒裹緊了棉襖，緊靠在地瓜堆旁邊避風寒。

　　傻妮兒感覺冷得厲害，幾次站起來活動活動腿腳兒，可是，她左等右等，要看天就到正午了，“這算怎麼回事？怎麼家裡還沒來人？”傻妮兒有些着急了。於是，她讓住在自己家附近的一位叔叔給家裡帶個口信。

　　又過了一會兒，家裡來人了，傻妮兒的爸爸和二大爺都推着車子來了，還有幾個人過來幫忙，七手八腳地裝好了車，很快把地瓜運回了家。

　　剛一到家，傻妮兒就想起來，不是讓弟弟給家裡送信的嗎？弟弟他人呢？傻妮兒跑去二大爺家裡問了，二大娘說，“他還沒回來。準是跑到什麼地方去玩了，等他回來，看我不好好訓他！”

　　傻妮兒凍得夠嗆，趕緊跑回家吃了飯。

　　剛吃完飯，傻妮兒還沒去問弟弟呢，二大娘和二大爺都就來問傻妮兒了。傻妮兒把情況仔細地描述給他們聽。二大爺和二大娘有些着急了，他們沿着衚衕，喊着弟弟的名字。

　　快天黑了，仍然沒有找到弟弟。傻妮兒的心裡發毛了：弟弟究竟去了哪裡？

　　於是，傻妮兒的爸爸、媽媽和很多鄉鄰都幫着去找。

　　天黑了，仍然沒有找到弟弟的影子。傻妮兒感覺特別怕黑，故意站在有燈光的地方，連廁所也不敢一個人去了。她滿腦子裡都是弟弟的影子。

　　弟弟去哪裡了呢？天都黑了，他怕不怕？傻妮兒一下子想起了媽媽給自己講過的祥林嫂家阿毛的故事，弟弟會不會……？她想到這裡，只感覺後背發涼，頭髮都要豎起來了，別想了，不能胡思亂想！傻妮兒死死地把身子躲進奶奶的懷裡，傻傻地頂着盯着跳動的煤油燈的燈花，直到困得不行才去上床睡覺。

　　第二天一大早，傻妮兒就起床了，從爸爸媽媽口中得知，弟弟還沒有回家。二大爺和二大娘都哭了整整一夜，弟弟的大哥也哭了。

　　就這樣，村子里過來幫忙找弟弟的人很多很多，但是，一連幾天都沒有結果。

　　不知是誰，從別的村裡請來了一位算命先生，讓他給掐算一下弟弟走失的方位，判斷一下弟弟的處境。傻妮兒只聽有人重複說，東南方向或東北方向、或走遠或已經……傻妮兒聽見算命先生說出了一個讓她最意外的字——死！

　　怎麼可能？那天，自己還是和弟弟一起出去的，怎麼會？

　　後來，傻妮兒聽說出去尋找的人分成了幾路，有的甚至跑到了幾十里地以外的地方。在家裡和附近找的人，幾乎把近處所有的河、井、水灣等都撈了一邊。

　　三天過去了，第四天過去了，第五天、第六天都過去了，弟弟仍無下落。人們都快急死了。傻妮兒的心也一直懸着。

　　終於，第七天的中午，有人來給二大爺家裡送信，說是在村西南的一口井裡……

　　於是，眾人趕緊找齊了繩子、杆子，鐵錨和一個手電筒等，匆匆忙忙地跑向那口井。傻妮兒也去了，跟在大人後面。

　　等傻妮兒趕到的時候，她睜大了眼睛，看到了幾天沒見的弟弟。當時，二大爺就背過氣去了。傻妮兒狠命得哭了，呼喊着弟弟的名字。傻妮兒看清楚了：弟弟緊閉着眼睛，肚子鼓得高高的，皮膚已經泡得發白了，一隻手裡還拿着一根柴棍……

　　傻妮兒聽大人們分析說，也許他是用柴棍夠住在井裡的麻雀時，失足滑下去的……傻妮兒後悔，要是那天讓弟弟在那兒等着，自己回來叫人的話，也許就不會有這樣的事了……

　　人們把弟弟抬回二大娘家裡，二大娘聞訊，失聲痛哭得昏了過去，人們連掐帶掰，過了好一會兒，二大娘才緩過氣來。二大娘是個瞎子，她哭喊着要“看看”兒子，人們把她拉住了。

　　下午，弟弟就被從家裡抬“走”了，去了傻妮兒不知道的地方，從那以後，傻妮兒再也見不到弟弟了。但是，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傻妮兒每當想起弟弟，心裡都會酸酸的。

　　傻妮兒平生第一次知道了“死”的含義。

　　過了幾年，傻妮兒慈祥敬愛的奶奶去世的時候，傻妮兒哭得更歡，明白了人死不能復生，永遠也見不到疼愛自己的奶奶了。但是，傻妮兒多麼希望能夠把奶奶哭活過來，能跟自己在一起啊！為了表達對奶奶的想念之情，傻妮兒流着熱淚寫了長長的一篇《奶奶，我想念您》，有十幾頁之多，字字句句，真切感人，催人淚下。

　　再後來，傻妮兒快要小學畢業的時候，好同學愛蓮因為急性腦膜炎永遠地離開了。愛蓮學習成績也不錯，頭一天在放學的路上，她還說要和傻妮兒一起上中學呢。傻妮兒在心裡默默地送別了好朋友，為她祈禱，為她祝福。

　　人之生死，如此輕易！難道人的生命真的是懸在一根細線上的嗎？否則，為什麼會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擊呢？！

　　傻妮兒不能徹底想明白。但是，她似乎體會出：珍愛生命，好好活着！好好學習，活出精彩！

　　（未完待續）

　　——2011年11月20日于山東肥城桃花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