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兒童的春天（二十九）

　　“咦，這不是，這不是那個叫什麼來着？”町蘭一手在筐里揀着一堆蘑菇，一手握住一個中年女人的手不知所措地念叨着。面前這位熟悉面孔的女人，似曾相識，但一時之間又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你，你不是向宏兵家的大妹子嗎？哎呀，我的天，怎麼在這遇上你了。這些年你們到底去哪兒了？怎麼找也找不着關於你們的半點消息。大妹子呀，你們還好嗎？”這位說話的中年女人就是町蘭第一次去廣東在路上遇上的那位好心的陳姐，相隔這麼多年，町蘭已經開始模糊了對這位陳姐的記憶，可沒想到這位陳姐卻一眼認出了她。

　　“大妹子呀，你大概忘了吧，我就是那次跟你一起去中山的陳妮英，按輩份你還是叫我陳姐吧。這些年，你們都還好嗎？就從那一次與你分開之後，就再也打聽不到關於你們的消息。後來，我跟孩子他爸還去小朗鎮找過你們，可人家都說沒見過。我就琢磨吧，你們肯定沒在中山這邊了。”陳姐一如當年熱情地對町蘭說。

　　“哎呀，真的是你嗎？真的是陳姐嗎？你說，這麼多年你還認得我，你看，如今的我都長皺紋了。哈哈，陳姐，你怎麼還一如當年那麼年輕，快說說，是怎麼保養的呀？”町蘭喜出望外地望着面前這位好心的陳姐，那笑靨如花的臉龐讓町蘭再次記憶猶新。

　　“你還別說，陳姐呀，真對不起你，那次去了中山，孩子他爸爸上班工資很低的，我在那又是人生地不熟，出去找了好幾天也沒找着一份工作。這不，以前沒結婚之前在惠州呆過一段時間，所以我還是覺得那邊比較好，就尋思着跟他爸回惠州去了。臨走的時候因為身上沒多少錢，也沒好意思跟你們打聲招呼。原本想在惠州安定好了以後再與你們聯繫，沒想到後來打了好多次電話給你，都說你拔打的電話無法接通了。”町蘭緊緊握住陳姐的手一疊連聲地嘮叨着。

　　“是啊，後來沒幾天，我的手機放在家裡被小偷盜走了，給你的那個號碼也弄丟了。”陳姐還一臉歉意地對町蘭說。

　　“哦，難怪，我就說，打了好多次都打不通。這樣吧，陳姐，說來話長，這些年有太多話想跟你談談。要不去我家坐坐，前面那棟正在裝修的新樓房就是我們家的。”町蘭停下手中準備買的蘑菇，拉着陳姐的手就準備走。

　　“不了，大妹子，我要給孩子他爸做午飯，今天趕集，人也多，偶爾有時間還得幫他們父子倆看看店，我們家孩子他爸跟我兒子就在那裡賣電器呀？”陳姐手指着町蘭家新房斜對面的一家店鋪說著。

　　“啊？陳姐，原來那家店鋪就是你們開的呀？那麼多的冰箱，彩電，洗衣機什麼的，應該投入了不少本錢吧。你看，我回來這麼久怎麼就沒看見你呢？”町蘭喜出望外地對陳姐說著。

　　“哎呀哎，大妹子，你說這世界吧說有多大就有多大，說有多小就有多小，你看這麼多年咱們都沒見面，沒想到今個兒在這撞上你了。我跟他爸幾年以前就回老家了，考慮著兒子要上高中，這些年省吃儉用也攢了一些錢，他爸就琢磨着說為了孩子回家鄉發展，所以就在這租了間門面，開了個賣電器的檔口。

　　“現在我跟孩子他爺爺奶奶還是住在涼水村，逢趕集才過來幫他爸看看店。兒子前年高中也畢業了，但成績很不好，連二本也沒走上，所以他自己決定放棄學業，跟他爸學做生意。你說，大妹子呀，你看這以後吧，我們還是這麼近的鄰居呢。”陳姐握着町蘭的手，推心置腹地說。

　　“是啊，陳姐，你看我們以後打交道的日子多着呢，這不，我們家搬新房時準備添些新的電器，到時我們一定去你家照顧你們的生意。那要不這樣，陳姐，你看你也這麼忙，我也要趕回去幫忙做中午飯。我們就先各忙各的吧，找個時間，你別回涼水村，咱們好好聊聊，好嗎？”町蘭知道陳姐很忙，要看店還要做飯，自己家裡的婆婆也等着她買蘑菇回去，所以不便與她久留，但十年以前陳姐幫她的那一幕幕依然清晰地浮現在她的腦海里。

　　“好呢，大妹子，你們家新房完工肯定會擺喜酒的，到時千萬記得通知我哈，無論有多忙，我們一家人都會上你家喝喜酒的。你看，這麼大一棟房子，象一座別墅，多漂亮啊。你們呀，這些年肯定也吃盡了不少苦頭。如今，好日子就快來嘍。好了，大妹子，不跟你聊了，我鍋里還壓着排骨冬瓜湯，得趕緊回去，晚上我不回涼水村，咱們好好聚聚哈。”陳姐樂呵呵地說完，與町蘭匆匆告別向店鋪走去。

　　“宏兵，宏兵，你過來，我跟你說個事，快，快，快點。”町蘭拎着一袋蘑菇，對正在二樓客廳打掃衛生的丈夫急匆匆地招呼着。

　　“說就說唄，幹什麼弄得這樣神經兮兮的。”丈夫聽到妻子急切的呼喚，起身，揩了揩身上的灰塵，點燃一支煙踱到妻子面前問。

　　“宏兵，你還記得我十年前第一次去你哪裡嗎？那時你還在中山，我不是告訴過你路上遇見過一個好心的大姐嗎？你知道嗎？剛才媽讓我去樓下買蘑菇回去，沒想到驀然間在街上發現她了，你說這巧不巧啊？我沒認出她來，她反而認出我來了。還有更蹊蹺的事，她竟然就是我們對面那家賣電器的老婆。”町蘭放下手中的蘑菇，比手划腳地跟丈夫講述着。

　　“哦，這樣啊，好象是哦，聽說那家老闆是姓李，大家都叫他李老闆，原來就是他家啊。昨天我還去他家買了個插座，那老闆人蠻好的。這麼多年都過去了，難為那陳姐還認得你。你看當年人家幫你那麼多，那晚上我們一起去他家，拎點水果去酬謝一下人家吧，做人還是要懂得知恩圖報，何況我們還挨這麼近。”丈夫心直口快地說完，轉身又去打掃衛生去了。

　　吃過晚飯，町蘭幫婆婆收拾好碗筷，準備了第二天工人們要吃的菜，就跟丈夫在街上買了滿滿的兩袋水果，還提了一箱啤酒到對面的李老闆家。一臉熱情的陳姐欣喜若狂地跟老公介紹當年他們一起去中山的那一幕。

　　“是啊，沒想到，十年了都不知道你們的下落。如今，卻意外做了這麼近的鄰居。記得那個時節，老聽我們家老陳說起你們，也大概知道你們一家的些許情況，很想幫幫你們。有個周末沒加班，我跟老陳還特意趕去小朗鎮找過你們，可人家都說沒見過。哎，這幾年，你看你們也發財了，這麼大一棟漂亮的樓房，得花多少鈔票啊？”李老闆也熱情地與他們拉着家常。

　　“大妹子，那扎着兩朵蝴蝶結的女孩兒就是你家女兒吧，你看當年那麼小你就離開了她的身邊，彈指之間也長成大姑娘了。偶爾聽我們老李說那你女兒成績可優秀了，經常在學校參加什麼演出的，去年還主持過一場“慶祝六一”的節目，我去看他舅姥姥那孫子的時候還見過她，但那個時候哪知道她就是你們的女兒呀。”陳姐一臉開心地對町蘭跟丈夫說。

　　“還行吧，陳姐，女兒成績還算不錯，這回期末考試，考了全班第一，還拿了好多獎狀。”町蘭幸福地對陳姐絮叨着。

　　“我就說吧，當年看你在車上哭得天花亂墜的，當時我就跟你說沒事兒的。你看，如今孩子長大了，而且成績還這麼優秀，你們該為她自豪啊。我們這兒子吧，就是不爭氣，老說小時候我們沒帶他，沒給他父愛母愛，現在想起來多多少少還是有點後悔。”陳姐跟町蘭聊得五體投地，把這些年所經歷的一切都告訴了町蘭。町蘭也推心置腹地跟陳姐說著從離開中山以後這幾年所遭遇的一切，說到動情處，町蘭也淌下了激動的淚水。

　　“別流淚，大妹子，現在不就好了嗎？苦日子也熬出頭了，你看，這房子修好了，這麼漂亮，以後隨便做點什麼小生意也能養家糊口啊。而且公公婆婆都有退休工資，不要你們負擔不說，還能幫你們多少存點錢。你這寶貝女兒吧，又這麼聽話，成績也這麼優秀。大妹子呀，你真是先苦后甜啊，以後就該你們一家享福嘍。”陳姐笑容滿面地對町蘭說著。

　　“是啊，陳姐，這些年我們一家人四處奔波，所有的所有，就為了修這棟房子。現在，房子總算修好了，當年許給公婆的願望也實現了一半。可有些時候吧，還是感覺特別對不住女兒。今年女兒就整整的十周歲了，這十年，欠女兒的真的是太多太多。她越是這樣優秀，我這心就越是難過，越是感覺對不住她。”町蘭淚眼婆娑地跟陳姐交談着心裡話。

　　“別難過，大妹子，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你們做的這一切不也是為女兒有個好的未來嗎？要是這些年你們不出遠門，不這樣骨肉分離，哪來這麼多錢修這麼大一棟房子，哪來錢供女兒以後上學？她成績這麼好，這麼優秀，你們得趕緊賺錢，為她以後上個好大學作好鋪墊。你看，水田村他舅姥姥家那個向虎娃，想起他就覺得可憐兮兮的。”陳姐說出這些，眼角邊也能看見一滴滴晶瑩的淚花。

　　“這些年，從來都沒見過他爸爸媽媽的身影，上學讀書一系列的學雜費都是我們從一年級供他。可不知為什麼，那孩子不光成績不好不說，而且在學校還老是逃課，見人也不說話。唉，大妹子呀，你就別難過了，你有這麼優秀的女兒，有這麼一個幸福的家庭，你應該感到高興才對。”陳姐有意無意地提起了向虎那個可憐的孩子。可誰也沒想到，她竟然跟心怡是同班同學。更沒想到，這位好心的陳姐就是向虎這個留守兒童的愛心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