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千里

　　和同學小聚后，妍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幾年不見，趁着國慶、中秋的長假，大家聚在一起，興緻很高，談工作，談老公，談孩子……妍喝了點紅酒，腦子有點暈，但思維卻異常活躍，看着那高空的圓月，她忽然想起楓來，於是她掏出手機，準備給他發個短信，看看時間，接近12點了，她有點猶豫，會不會打擾他？把手機握在手裡，想了良久，還是不甘心，挑了一條大眾化的信息，發了出去。片刻，手機唧的響了一聲，妍的心也跟着跳了一下。打開一看，正是楓的，也是那被很多人轉發了的節日短信，但妍挺滿足的，她知道，她和他之間不需要太多的話語，這樣就足夠了。

　　月光輕瀉在小路上，一切都變得朦朧而美好。妍的腳步也不由得輕鬆起來，她調皮地走起了模特的步伐，有時兩手打開旋轉一圈，傻傻地笑着，笑過之後，眼淚卻悄然滑落。

　　跟楓認識的時候，妍是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被招聘到了一家廣告公司的設計部做文秘，楓正是她的主管。當她怯生生地去報到的時候，楓簡單交代了她要做的事情，就忙着打電話與客戶溝通，安排手下的員工干這干那。閑暇之餘，妍覺得楓真是個矛盾的人。一方面，他極具才華，他的廣告創意經常能得到老闆及客戶的賞識，而且在酒桌上他可是談笑風生，知識面很廣，跟誰都能拉上話題；可當他在公司裡頭的時候，卻不苟言笑，偶爾閑下來，眼神總是有點憂鬱的。妍覺得有點奇怪，又莫名其妙地覺得有點心疼，但她能做的就是幫他泡一杯茶，默默地整理資料。

　　公司宣布了一條消息，中秋節將舉辦一次聯歡活動。妍為了鍛煉自己，鼓起勇氣報名參加歌詠比賽，楓知道了，問起她參賽的曲目和次序，妍告訴了他，他也只是例行公事地鼓勵了幾句，但妍心裡卻很高興，高興得想當場唱起歌來，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中秋之夜，天空萬里無雲，圓月高掛，涼風輕拂，月亮女神盡情地展示自己的風姿，卻發現人們的視線已經轉移到廣場上了。廣場上燈火通明，彩旗飄揚，樂聲悠揚，公司的聯歡晚會正在進行，氣氛非常熱烈。選手們一個一個上台，有堪與專業選手媲美的，贏得不絕的掌聲；也有嗓子吊不上去，惹來陣陣善意的笑聲……輪到妍上台了，她緊張得小腿肚都有點僵硬，但盡量使自己鎮靜下來。她往台上一站，剛才還鬧哄哄的場面突然安靜下來，妍有點不知所措，但掌聲轉瞬間熱烈地響起。楓定睛一看，原來今晚參賽的選手們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惟獨妍是一副素麵朝天的樣子，白色的長裙，飄逸的長發，配上高挑的身材，她如同一株空谷幽蘭出現在眾人面前，難怪大家發愣了。受到鼓勵的妍開聲唱起《明月幾時有》，那純凈的嗓音非常適合這首歌的意境，飄渺的歌聲直入雲霄。眾人聽得如痴如醉，一曲完畢，掌聲夾雜着口哨聲，久久不絕。最後宣布結果，初出茅廬的妍竟然獲得了第一名。妍走下台來，還羞紅着臉，同辦公室的姐妹簇擁着她向楓請功，楓爽快地答應請大家吃夜宵。席間，楓一改往常的樣子，給大家說起了笑話，酒也喝了不少，妍看到他那麼高興，心裡也暗自歡喜。

　　日子就這樣不咸不淡地過着。一天下午，老闆拿着一本文案找到楓，要他馬上重做，這是很少有的事情。妍覺得有點鬱悶，那文案凝聚了設計部所有同事的心血，她又運用自己所學的專業知識，在電腦上完美地展現出來，現在居然要重做！楓告訴她，廣告的設計並不完全取決於主創人員，主要的還是要看客戶的喜惡，遇上本身素質不高又自以為是的客戶，再庸俗的你也得給他做出來。

　　沒辦法，他們只得加夜班了。按照楓的意思，廣告文案已經有了基礎，他和妍留下就行了。兩人在公司里隨便吃過盒飯，就開始工作了，邊揣測客戶的意思，邊改動文案，看起來簡單，但這細膩的活挺花時間的，終於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差不多是晚上12點了。楓提議去吃夜宵，妍也覺得該輕鬆一下，就同意了。他們開車找了個比較安靜的小店，點了幾樣菜，楓還叫來了紅酒，妍本來就有點酒量，也就不推辭，兩人邊喝邊聊，楓談起他的童年和少年，他的大學生活，還有他現在的家庭狀況，妍才知道他憂鬱的原因。楓的老婆是他的同學，大學時也喜歡寫一些風花雪月的文字，後來在經商熱潮中離開單位下海，錢是賺得多，但楓覺得夫妻間的交流卻少了。一方面是工作、生意忙碌，另一方面是人的思想也變了，她現在眼裡只有金錢，覺得以前對詩歌、散文的喜愛那是幼稚。而楓呢，雖說也是生意場的人，但畢竟還是在跟文字打交道，所以不時也發表一些輕靈、飄逸的文字。道不同不相為謀，夫妻間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過着。

　　吃完夜宵出來，兩人交換了號碼，楓送妍回家。夜已經深了，能清晰地聽到車輪駛過路面的沙沙聲。車窗外是斜掛的明月，車裡是若有若無的音樂，妍覺得心裡很寧靜，真希望這條路永遠沒有盡頭。但車還是到了家門口，妍下了車，往樓道走去，車燈一直在亮着，直到她走完樓梯，關上家門。從陽台上看着緩緩離去的車子，妍的心裡升起一絲柔情。

　　那個夜晚以後，他們之間的就變得微妙起來，白天還是上下級的關係，午夜在網絡相逢的時候，他們卻什麼都可以談，談工作，談生活，談人際關係，甚至談一些很敏感的話題。妍的空餘時間基本上都被楓佔用了，楓在的時候就跟他聊天，妍才發現楓其實是很幽默的，逗得她開心不已，有時乾著什麼事的時候想起來都覺得好笑；楓不在的時候妍就翻來覆去地看他空間里的文字，她感覺自己不單融入了楓的現在，而且過去她好像也曾參與。他們約定彼此上線的時候隱身，才不會被別人打擾。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半年多吧，妍外地的同學不知就裡，專門打電話過來問她為什麼老見不着她，是不是談戀愛了。妍不好明說，但卻有了心病，他們之間算什麼？朋友吧，好像更進了一步；情人吧，其實楓並沒有隱瞞家庭的情況，他們之間只是聊得投緣而已，妍不想做他的情人，楓也不允許，這樣會玷污他們之間純潔的感情；妍苦思良久，也許這就是人們常說的第四種情感吧，但這樣下去……妍不敢想了。

　　一天，當他們再次在網絡相逢的時候，妍忍不住發了一條信息：“楓，你知道嗎？我們正走在懸崖邊上，也許現在還來得及回頭。”網絡那頭沉默良久才回復：“我想也是……”妍的眼淚頃刻間奪眶而出，楓感覺到了，說：“你哭了嗎？我也……”妍回復道：“也許我們真的不該相逢、相識、相知，既然無緣相守，又何苦彼此糾纏，不如像那流星一般，在茫茫宇宙擦肩而過，又走向那未知的前程。”不待那邊回答，妍匆忙下了線。

　　第二天，妍向公司遞交了辭呈，她知道，雖然男女之間也有純真的友誼，但她和楓之間只能是極端的，要麼是情人，要麼就是路人。

　　明月千里寄相思，在這樣一個夜晚，妍想起了往事，在秘密記事本上寫下了一首小詩：

　　別離是淡苦的水，

　　孤獨是一匙咖啡，

　　把相思煮得濃濃，

　　品你留下的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