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頂商人的悲哀

　　近日讀高陽著《胡雪岩》四卷，似乎對中國商人的悲哀有了更深的認識。

　　中國很長的歲月是一個重農抑商、重農輕商的國家。所以，自古至今，真正做到像樣的商人不多，做到紅頂商人的份上，恐怕只有胡雪岩了。當然，在他之前的遙遠年代，有一個做到極至的人，那就是呂不韋，但呂不韋更多成分是一個政治商人，真正意義上的民族商人，或者說真正的民族資本家，胡雪岩是當之無愧的。

　　胡雪岩，出生於安徽績溪，早年是一個錢莊里掃地倒溺壺的徒弟，以其獨特的機智而一躍成為“官居二品、頭戴紅頂、身穿黃馬褂、擁資數千兩白銀的”一代巨賈。然而，在他的晚年，一夜之間人財兩空，從萬丈高樓跌入萬丈深淵，其情其境，令人扼腕嘆息。

　　中國商人的最大悲哀就是因官而發，因官而落。試看胡雪岩第一筆投資，恰恰就是投資在官場上。當初，浙江巡撫王有齡正是潦倒落拓之時，胡雪岩獨具慧眼，冒險資助，遂使王有齡一舉成名，官運亨通；王撫台不忘胡雪岩資助之恩，知恩圖報，處處關照，胡雪岩從此也就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徒弟而聲震江南商界，可以說，達到呼風喚雨的境界。胡雪岩深知此中奧妙，在隨後的商業活動中長袖善舞，層層投靠，處處依附，先後重資資助滿江總督何桂清，封疆大吏左宗棠等達官貴人，把生意做得如火如荼。在這些達官貴人的幫助下，胡雪岩開錢莊，辦當鋪，購蠶絲、販軍火、往往一夜之間，獲利巨萬，財富成幾何級遞增。更有甚者，投靠的官越大，獲利則越多。然而，鐵打的營房流水的官，宦海浮沉，人心險惡。一旦樹倒猢猻散，則財運衰落，勢不可擋。胡雪岩人算不如天算，他忠心投靠的左宗棠在李鴻章的擠壓下，勢力日衰。胡雪岩作為左宗棠的鐵腕人物，其受害則首當其中。而這，已在胡雪岩的經商命運中業已註定，最終只能落下人去樓空的悲慘結局。官商結合，其興亦快，其亡亦快。

　　胡雪岩由商而官、亦商亦官，暴起暴落的人生歷程，正是一個中國商人的因官而起，因官而落的歷史寫照。

　　增廣賢文有一名話叫“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中國商人的橫財往往得益於兩點，一是官、二是盜。與官結合成巨富，與盜結合發橫財，中國古今大商巨賈，實在找不出第二條路來。真正通過勤勞致富，省吃儉用而成為富豪之家，恐怕廖廖無幾了。究其根源，中國自古以來確實沒有一個產生商人的好土壤。古者：“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率土之濱，莫非王土”，多少財富之家，憑官府一線文書，便淪為傾家蕩產。今者，“國家所有、集體所有、人民所有”，又有多少財富之家，能夠財運長存呢？

　　悲矣！中國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