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香瀰漫

　　連綿不斷的秋雨，在重慶真的是很少見了，不知道是不是這個緣故，大街小巷中的桂樹散發出來的香氣也更加的濃郁，走在街邊，走在院子里，空氣中處處瀰漫著甜而不膩的清香，就像走過的每個行人身上都噴洒了香水。這樣的芳香，讓人想忽略掉它的存在也幾乎不可能。

　　在重慶，桂花幾乎是和中秋連在一塊被人想起的，一到了桂花飄香的時候，大人們便會說：中秋節沒幾天了。的確也是這樣，桂花在農曆的八月十五前後綻開，彷彿是為了附和中秋這個節日而來的。它用米粒大的乳黃色小花，一片片飄灑在路邊，提醒着人們，秋天來了，中秋來了。桂香飄溢的季節，經常看見上了年歲的老人，在桂樹下鋪上一層塑料布或者報紙，然後用力搖動着桂樹，花瓣便像星星雨一樣翩翩飛落下來，香氣也四散着飄動。重慶很多人家都會做桂花酒，用來驅蚊防暑的，把桂花裝在瓶子里，再倒進黃酒或米酒，密封好，靜靜地放上一個冬天，來年天熱的時候就可以拿出來用了，自家做的，不添加防腐劑和染料，不傷皮膚，着實是一種實用的好東西。

　　在重慶安家多年，幾乎沒有像樣過個中秋節。因為父母兄妹都遠在千里之外，很難聚在一起，中秋團圓只是一個圓不起來的夢。況且全家人也不喜歡月餅，自然不會置辦這些東西，很多時候就着放假的由頭順便出去旅遊就把它順帶過了。那天和已經長成少年的兒子聊天，不知怎的談到了這個話題，他說，中秋節我們怎麼過呀，我順嘴就說，看看電影吃頓大餐，是你想的吧。兒子笑了，媽媽你也有這麼俗氣的時候，我是想知道你以前的中秋節是怎麼過的。兒子的一句話把我帶到了久遠的過去，人生的前二十年是拮据和窮困的，所以沒什麼年節的特別記憶，唯一還有點印象的就是中秋節，因為家裡買不起月餅，母親會烙幾個發麵餅給我們吃，還善意地騙我們兄妹，其實月餅並不好吃，又硬又貴。懂事的我們也這樣和同伴說，或許是說得多了，漸漸就不再惦記那金黃的月餅，反倒是吃母親的發麵餅逐漸成了我們家過中秋的特別方式。

　　成年之後，或許是為了忘記貧寒帶來的傷痛，對於節日仍舊是淡淡的，不會肆意過每一個節日，彷彿這成了一種祭奠過去的別樣情懷。我問兒子：中秋節，在發麵餅和牛排大餐中，你選擇什麼。兒子張嘴就說：那當然是牛排了。作為新一代成長起來的孩子，他們正慢慢地遺忘着傳統，享受着西化帶來的生活。看着我無奈的目光，兒子弱弱地說，那我再想想吧。

　　幾天之後，當我幾乎快忘了這件事的時候，兒子突然很鄭重地說：媽媽，你還是給我烙發麵餅吧。看着我不解的目光，兒子說，學校今天講了這個，老師說，永遠不要忘了老傳統，一個民族的人如果忘了本，那這個民族就快衰亡了。眼前的少年一下子變得成熟懂事，讓我很不適應。烙發麵餅是母親留給我的中秋記憶，我要留給兒子什麼，看着窗外飄着的細密秋雨，聞着越窗而入的桂花香氣，我突然覺得我也可以留給兒子一個不一樣的中秋記憶。那麼多人鍾愛桂花，而我就生活在這桂花樹下，我完全可以讓兒子的中秋記憶瀰漫著甜透心扉的桂花香，當我在桂花樹下輕輕撿拾細密的花瓣時，我彷彿看到淺黃的桂花瓣輕輕揉進面里，出鍋的發麵餅中透着桂花的甜香，感謝母親留給我可以模仿的東西，讓我在異鄉也可以溫暖地生活。

　　當母親的家離我越來越遠，當二十二年的異鄉生活讓我落地生根，我還是在桂花香處把心安下吧，“心安處即是家”，將要走過的長路，讓桂香陪我一路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