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香的婚紗

　　終於準備就緒了，家明望着桂香俊俏的臉，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桂香看着家明一臉的滿足，她提醒說：“明，你想想，是不是落下什麼了？”

　　“沒有了啊，我感覺都齊備了。”家明也疑惑了。

　　桂香有些不快，她問：“你想沒想過，我結婚那天穿什麼呀？”家明笑笑說 “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不是給你買了紅裙子嗎？”

　　“不，我想要一件白色的婚紗。”桂香的語氣堅決極了。

　　家明聲音小了一些，他說：“我娘說，還是穿紅色的好，喜慶，白色不吉利啊”。

　　“什麼都是你娘說，你能不能聽我說一句啊，嫁給你，我已經夠委屈的了。”桂香的淚水早已溢出了眼眶。

　　提起這茬，家明覺得挺對不住桂香的，桂香在村子里是最漂亮的姑娘了。十里八鄉的小夥子都上門求婚。可桂香就一門心思地看上了他這個窮光蛋。自從爹去了后，他們娘倆的日子過得相當恓惶。家明想去外邊打工，可娘不讓他去，家明心裡清楚，那是娘忘不了爹啊。

　　那一年，爹和村子里的人一塊去煤礦打工，可年底等回來的，卻是爹被砸得血肉橫飛的屍體，已經看不清面目了，沒辦法，娘只好忍着悲痛找了個捏麵人的，用面給爹捏了個頭，裝進棺材埋葬了。從那以後，娘說什麼也不讓兒子出去做工了。

　　這幾年，農村的小夥子都走南闖北地出外做工，唯有家明和娘守着幾畝薄地兩頭牛過日子。村子里家家戶戶蓋了二層的小樓，可就他們家那低矮的土房，成了家明一塊心病。不是家明不想，他實在是沒錢啊。家明就常在娘耳邊念叨：“娘，喜子當老闆了，領導着五百多個工人呢；娘，二娃又買了一輛車；娘，阿旺家蓋了四層樓房了”。娘頭也不抬地“嗯”了一聲，家明知道，娘不願意聽這些，他也就不再言語了。

　　桂香覺得，女人結婚，什麼都能省下來，但這個婚紗怎麼也不能省，好歹她也是村子里的村花，沒有婚紗讓別人笑話不說，她也的確感覺到沒有婚紗彆扭啊。

　　一個女人，沒有一件像樣的婚紗怎麼結婚呢？她見過二妮子的婚紗照，滿臉雀斑的二妮子一打扮，簡直像電影明星一樣漂亮啊。她從那時起，就渴望穿一件白色的婚紗和心愛的人結婚。更何況直到現在，娘的箱底還壓着當年的嫁衣呢。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讓步的。她覺得，就是結婚時穿上一秒鐘，她也滿足了。哪怕以後吃糠嚼野菜，她也願意。

　　家明還是咬緊牙關，狠下心來向親戚借了一萬塊錢，五千元給桂香買了一件婚紗，剩下的錢兩個人在照相館美美地照了幾十張照片，桂香嫵媚的眼神，動人的笑靨，讓家明覺得值了。

　　結婚那天，桂香穿着漂亮的婚紗，快快樂樂地走進了家明的洞房。

　　婚後的日子，也慢慢忙碌了，桂香系著圍裙在家裡忙裡忙外，家明也忙着春種秋收。但日子還是過不到別人前面。隨着女兒的呱呱落地，日子已經捉襟見肘，更別說給親戚們還錢了。

　　家明這次不顧娘的萬般阻撓，鐵了心去廣東打工了。

　　桂香在家中既要忙着種地，又要管孩子。還有一群雞呀豬呀牛呀的，皺紋也悄悄爬上了她的額頭。每天回到家倒頭就睡的她，已經沒有心思去看當年的婚紗了。

　　家明時不時地寄信回來，信中說，桂香，等我掙了錢，給咱家蓋一座村子里最最漂亮的樓房，等我們結婚十周年，咱也像城市裡的人一樣，到大飯店去撮一頓，再給你買一件漂亮的白色婚紗。

　　桂香看完信，心裡樂滋滋地想，這個獃子，什麼時候也學會了油嘴滑舌啊。她趕緊給家明回信說，你在外邊要好好照顧身體，別累壞了，只要吃好住好我就放心了。

　　那天，四歲的女兒指着那件婚紗說：“媽媽，這件衣服真漂亮，怎麼沒見你穿呢？”

　　桂香望着衣櫃里日漸發黃的婚紗說：“那是媽媽當年結婚時穿的。”

　　女兒跳着說：“媽媽，我長大了結婚時也要穿婚紗。”

　　桂香喃喃自語地說：“是啊，每個女人都要有一件嫁衣的。”

　　結婚五周年那天，家明如願回來了。他還託人給桂香買了一件漂亮的婚紗。

　　可憐的桂香，穿上了潔白的婚紗，為自己心愛的丈夫送了葬，那一襲長紗，成了孝服。

　　家明在腳手架上日夜勞作，最後，從二十多層高的架子上跌了下來。臨死，他還沒忘記給桂香買一件婚紗。

　　桂香整天以淚洗面，她自言自語地說：“城裡人怎麼蓋那麼高的樓啊？如果當初我不穿那個婚紗，家明也不會死啊！女兒啊，將來你結婚時，再也不要穿婚紗了……”

　　女兒昂起頭問：“為什麼不要我穿婚紗啊？”

　　桂香茫然地也問：“為什麼？為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