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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車上的時光

手機:M版  分類:經典散文  編輯:pp958

公交車上的時光 標籤:笑貓日記之塔頂上的貓 地球上的星星

  很多人不需要再見,因為只是路過而已。遺忘就是我們給彼此最好的紀念。

  ——艾麗絲.門羅

  我喜歡坐公交車,不僅是因為經濟實惠,那種熱情洋溢、豐富多彩的擦肩而過,那種陌生的、天長地久的一路同行,那種艱辛的,默默無聞的、及其貼近生活的秩序和景觀所形成的凝聚力、感染力更有生活感,它像是一部生活劇的片頭或片尾曲,莫名其妙的感人,悄無聲息的震撼。時間久了,倘佯在公交車所培養出來的群體感里,感覺有一種唇齒相依的慰藉。

  隆冬時節,夕陽已逝,光線猶存,路燈初放,城市的萬家燈火在車窗外的各種建築的縫隙里閃爍、消失、在閃爍,精緻,璀璨,斑斕,空洞,光彩奪目卻又華而不實,五彩繽紛卻又搖擺不定,接踵而來卻又轉瞬即逝。那些總也來不及安穩的光線帶着沉沉的倦意像夢魘一樣在斑駁的時光里漂移,支離破碎。

  我用無害的、正常的、不幹蠢事的、讓人放心的、心無芥蒂的、不作姦犯科的、一本正經的,沒有不良習慣的眼神打量着車箱里所有我可以打量的陌生人的目光和表情——孩子過分的稚嫩與羞澀,老人過分的安靜與獃滯,男人們心事匆匆的縮影,女人們的警覺與若有所思。有時是無意中碰上,有時是下意識地移開。誰也不會故意地、沒禮貌地、沒事找事地、長時間地盯着誰,所有的目光完全是乘客與乘客之間正常的、自然的接觸與本能的迴避。有時候尋着聲音高亢的地方偶爾看一眼或者斜視一下,也只是眼睛好奇的正常的生理上的坦露。

  我看着所有我能看着的人,卻又像什麼也沒看見一樣,甚至我在看車廂內或者車窗外途中的風景時都是在用一種心不在焉的眼神,我懷疑我的眼睛不見得還在眼睛里,最後我都沒心思記住我所看到的一切了,它時而徘徊,時而迷離,時而恍惚,時而若即若離,時而揮之不去,卻又走不進我的心。此時,究竟是我的執拗,還是似是而非的不依不饒我卻難以澄清了。

  我前面坐着一位上歲數的老人,他的側臉正對着我,他沉默的程度讓人難以接受,就好像半年沒開口說話似的。他臉上的表情和五線譜除了陪他坐車,沒有任何內容。他所承載的是我們未曾觸及或者無法擔當的時空歲月。它是時間的秘密。是不可褻瀆的莊嚴。

  車內聽音樂玩手機嬉笑打鬧的總是那些放學的孩子或者高年級學生。那些暫時還無法脫離工作年齡的男士或女士們,臉上總是帶着被工作消磨殆盡的疲憊和情緒低落的平靜,一心一意地坐車,用沉默打發這段回家的時光,他們(她們)成熟的好像只剩下工作了。

  也有一些因為去街里閑逛而帶來好心情的無所事事的年輕的俊男靚女或退休老年人,他們(她們)和同伴時不時地聊着天,也不過是利用從衣服打折到超市處銷,從家長里短到吃喝拉撒這些瑣碎之事來打發乘車的這段無法安置的時間。至於聊天的內容,沒人煞費苦心地傾聽,誰也不會在意,就當時公共場合免費的配音。

  停車的聲音,啟動的聲音,語音自動報站和一連串長長的提醒乘客扶好、站穩、注意安全的負責任的所有能關切到的溫馨提示,以及引擎無法排出的噪音和人們說話、走動時衣服窸窣的聲音融合在一起,雜亂而又井然有序。

  每個車上的、車下的乘客都在等待到站下車或者上車,然後風塵僕僕、滿懷期待地奔向各種實際的預定的目標,進入各種真實的、具體的、系統的、單調的、瑣碎的、按部就班的程序里,運轉、消磨,恢復,補充。公交車就在工作與家庭之間狹窄的縫隙里循環往複地跑來跑去,像是在自己的時間和速度里自作主張的差使,這種人造造交通工具每日接着我們來又送着我們去,如此虔誠而又天長地久的陪伴,好像真能熬到地老天荒似的。

  我們不停地上車或下車,不停地到達或出發,不停地趕往下一站或者下一個路口,車窗外依舊是刺耳的笛聲、嗖地駛過、以及幾近褻瀆的聲響,都被當作一種催促的倔強遠遠地拋在身後了。你也許在下一站或者某個中途悄無聲息地離開,當你轉身的那一刻,這些短暫的無法撿拾的經歷、印象或心情或許都變成了各種各樣的天氣,以及無法拼湊的支離破碎的記憶。就好像連一點遺忘都不曾發生過似的。

  當我們無意把這段時光拿出來,你的心情里和我一樣有一種長久積累的複雜的感嘆,以至於我們無法釋懷,因為它真實平凡的可怕,而且太有規律了。那是我們不忍心觸碰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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