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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見洋槐花開

手機:M版  分類:經典散文  編輯:得得9

  久居北國,故鄉的一草一木都給我烙下了深深的印跡。而我初到南方便有幸見到了久違的洋槐花,興奮驚喜之餘,慶幸兒時的夢重拾未晚。

  洋槐,樹體高大,葉色鮮綠,春季花開時呈潔白色。人們又習慣稱其為刺槐,可能是因其灰褐色的枝條上多托葉性小刺的緣故。而給我印象最深的卻始終是那簇擁的潔白色的洋槐花,它是那樣模糊而又那麼真切,揮之不去卻又無法再現原景。

  兒時,記憶中的屋后便是一片洋槐林。依稀記得滿地鋪得厚厚的一層洋槐花,如同一張寬大潔白的地毯。只是這張地毯會發出淡淡的清香,空氣里氤氳着那種甜蜜的氣息。我們雙腳踏上去,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宛如音符單調但卻悅耳的天籟。如今看來真真是“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了。置身於這種情境,總能給人一種陶醉忘我的心境,一切紛蕪繁雜的瑣事頃刻間被拋到九霄雲外了。夥伴們三五成群地躺在鬆軟的洋槐花上,或閉上雙眼,嘴角噙着微甜的花瓣慵懶地假寐,或圍成一個圈,你一言我一語的“攀比”誰的理想最偉大,動情之處往往還會爭得面紅耳赤,可結局總是莫衷一是,不能盡如人意。我只記得那時微風拂面,清香撲鼻;那時童言無忌,“群小”無猜;那時狂狷無束,率性自然;那時年少,“天馬行空”。

  洋槐樹初春時便吐出嫩芽,而那將抽綠而未全變綠的模樣最可人了,如羞赧的少女,甚是楚楚可憐。爾後灰褐色的枝條便披上了淡綠色的綢衣,綠色遙看近卻無,緊接着淡綠便變成濃綠,更為欣欣向榮了。隨着時節的推移,它的枝葉已經“亭亭如蓋矣”,呈現出繁茂蔥蘢的景象。最令人欣喜的莫過於那盛開的滿枝繁花,一小朵一小朵的對開着,整齊而精緻,如親密無間的姊妹,一大片一大片的相互簇擁着,推着擠着喧鬧着,好不熱鬧,給春天帶來了些許生氣。枝葉茂密時的洋槐樹是鳥兒們築巢時的好歸處。似乎男孩總是對鳥類情有獨鍾,我也是芸芸中的一分子,當然也不例外。刺槐上多有青飛,而麻雀數居中,斑鳩最少。如若想弄到樹上的一隻小鳥並非易事,畢竟那枝條上的小針刺是保護鳥兒們天然的屏障。倘若你身上沒刮到一點血痕,那可真是千幸萬幸萬幸了。我晃動着眼前的刺槐,聽着簌簌的花落聲,不禁感慨:那昔日聖潔白色的花海哪去了呢?

  起先,我一直認為洋槐花是不入流之花,難能登大雅之堂,鍾愛它的人寥寥無幾。它既不像傲霜鬥雪的梅花,深受文人推崇,也不像高潔脫俗的蓮花,深得詩人的青睞,更不如朵朵蹙紅羅的海棠,沒有那份妖嬈紅艷,難得墨客的追捧。但隨着閱歷的增加,我發現我原先的觀點有謬誤,槐花的確是擁有一定數量追隨者的。世上總有一些事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或許因為其太過素潔質樸的緣由吧,想平凡但卻因為平凡而變得不平凡,有相當一部分文人在作品中提及到它,多是營造渲染幽寂、凄涼、哀愁的環境氛圍。比較有名的詩句,如白居易的“槐花新雨後,柳影欲秋天”,再如許渾的“再過前山日未斜,清蟬嘒嘒落槐花”都是極好的詩句。想起輕柔素潔的槐花慢慢落地,若翩翩起舞的少年,總會在我腦海中營造出朦朧而又美好的意境。

  洋槐花不僅在文壇小有名氣,而且在普通大眾中也倍受青睞。它既可以作藥材,又可作食材。洋槐花具有消水腫、降血壓、抗菌等作用。中醫認為其味苦,性涼 ,可清熱,止血,並可防中風。想不到單純的洋槐花竟有如此多的功效。而作食材,歷來就有杜甫喜歡吃槐花,又喜歡吃槐葉的傳聞。鮮洋槐花經清水淘洗后,以麵粉加水攪拌清蒸為宜,可以最大限度地保持原汁原味和營養。記得十多年前,我第一次嘗試這種吃法,至今仍記憶猶新,當時欣喜滿足之情難以言狀。若是加上蒜泥,臘肉,蔥花清炒,味道甚好。

  可是隨着時代的發展,所謂的“文明”的推進,越來越多的東西在悄然逝去。一些坐辦公室的人員在地圖上一勾一劃,一座老城便沒了,永遠找不到蹤影了。當然,那鬱鬱蔥蔥的刺槐林也未能幸免於難。人們說發展是一位財神,但“財神”似乎永遠只眷顧少數人,又有多少人能夠真真切切地從中獲得益處呢?我不禁讚歎,原來仙人可以點石成金,而凡人則能夠點金成石,興許凡人的偉大之處在此體現得淋漓盡致了吧。

  洋槐樹消逝了,老城不見了,槐花的清香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充斥着鋼筋水泥的現代化氣息。於是乎,城市散發著惡臭,空氣陰霾着超標的PM2.5,大霧肆意地瀰漫著整座城市。我們失去了鄉村,卻沒能獲得城市。

  “流光總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時間是一位魔法師,讓人青絲換白髮,舊境無舊情。似乎舊事物的逝去換來了新事物的到來,輪迴交替,天行有常。逝去的不僅是那片洋槐林,還有那永遠無法重來的似水流年,以及那無法表述的種種情愫。夥伴們勞燕分飛,各奔東西了,洋槐花不會鋪滿地了,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得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朋友之間也學會了客氣,但我始終感覺客氣是一種隔閡,是一堵無法逾越的牆,是一種距離,或者說是在在營造一種距離,而這客氣不要也罷。兒時的夢還不太遠,但時空轉化,卻碎得那麼快,快到再也來不及撿全那些碎片。

  望着眼前怒放的槐花,它是那樣素雅,那樣純潔,那樣脫俗清新,我不禁吟誦了齊己的詩句“如何三度槐花落,未見故人攜帶來”。清風吹落了槐花,落地,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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