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遇古城，容我放肆的哭一回

　　秋是我心中那一場血流成河，屍骨成堆，而他倚劍獨立於荒蕪之上的戰役。

　　------題記

　　梧桐葉散去了多少人的離愁，黃昏將休，歸鳥啼鳴，這一場秋的寂寞，誰與我共？

　　葉子已經開始泛黃凋零了，街道的兩邊與車輪碾壓后的都是枯葉的身軀，他們在無望地呻吟着輪迴的使命。在南方，入秋後的天依然燥熱，火辣的陽光讓人睜不開眼，沒多久便晃得人眼暈，我有些百無聊賴的走在街邊的林蔭處，偶爾蹲下身來尋找一些完整精美的落葉，思着在上面寫些東西，做成書籤。我看了看手中一打的秋葉，拂落了肩上的落葉，轉身走着來時的路。

　　秋在我的眼中是那凄凄哀哀的詩詞，含着閨閣中的苦楚與相思，含着離人家國的愁慮，也頗有種“醒也無聊，醉也無聊”的慵懶與莫名，就好像喜歡上一個人，想要深入接觸去了解，卻又害怕自己到頭來會一無所有。我於這秋，就恍若那戰戰兢兢，終日惶恐的女子。因為我害怕秋的哀會將那本就感性的我拉入更深的泥沼之中，無法自拔，最後自尋死路的哀傷下去。秋的風帶着些許的滄桑與繾綣，還有幾分無奈，幾分疲憊。抬眸依然是錯綜交織的枝椏，也許有些枯朽了，它還會在秋的摧拉枯朽中更加的乾涸。秋對於某些人來說，是致命的，那一種慵懶哀沉的絕望。

　　秋的天無時無刻不在變換，卻又時時刻刻都是寂寞，偶爾的歸雁飛過，不留痕迹的撩開那一層雲霧的迷惘，尋找着巢穴。俯首卻又是滿地碎葉，深沉的黃與片星的綠交織，斑駁了一季，不知何以寥表我的落寞。這方小鎮中的古建築依然屹立在黃昏之中，哀傷而深沉，訴說著歷史的變遷與時光的更迭，歲月逝過那斑駁細碎的瓦片，留下風雨侵蝕的痕迹，梁下的燕巢已經空蕩，河面是微晃的落日，金黃而泛紅，一波一紋都是這秋的餘熱，寧靜致遠。

　　閑庭步履緩緩踱步在這古建築的前方，仰頭間的剎那恍惚，彷彿這深秋已經深入了歷史的深處，帶着無盡的愁思，絲絲縷縷的割着我的眼底的哀，雁過無痕，偶爾一聲空靈的鳥鳴都是鴻鍾尾音的顫響，我已長及膝的青絲披散在身後，隨着柔涼的風拂起，掠過片刻不可尋的迷茫，一瞬間找到了那時光停駐的微妙，一閃而逝，獨留遺憾的我怔愣在這恢宏的建築之前。

　　秋的意味深長，讓我彷徨在河畔，長裙已經被沾濕，指尖微涼的水滴滴滑落，手中的落葉，不經意間灑落了滿河，微微漾開，隨風逝遠。微微的失落溢滿心尖，我抬眸望着四周空寂的黃昏，這座古城，餘暉壯哉，卻又偏偏暈染着江南的細膩與多情，在數不盡的青石板之中，還有數不盡的墓碑，被我細細的臨摹懷念，那些已經被人遺忘的逝者，他們的墓碑已被鑄成了這條綿延亘長的石板路，淅瀝着青苔與落葉，還有我在餘暉之下的影子。

　　一處老宅門口，一位白髮染霜的老人正坐在門檻上，聽着咿咿呀呀的戲曲。映襯着秋意的黃昏，無限凄涼孤獨，老舊的收音機，斷續又哀傷的曲調，老人渾濁的眸中沒有任何的聚焦，他似是未曾感受到我的到來，口中呢喃出我所不懂的言語，古老而神秘，又帶着垂死般的掙扎。淚水毫無徵兆的落下，溫熱的落下又冰涼的濺開，突如其來的難受帶着這秋予我的愁，令我不知所措，毫無預警的仰面望天，悲壯的秋帶着空蕩無人的古城，而這位唯一的守護者，卻竟也已到了遲暮之年。

　　老人似乎為我久久的停留感到驚訝，但仍是蹣跚的起身，我上前扶他，他只是笑笑，滿漢滄桑的臉帶着複雜卻又單純的感慨與悵嘆。老人說，這是他戰友的家，他答應了替他守護好，卻不想從戰爭年代守到了如今。回想當年戰場上浴血的廝殺，老人只是緬懷的摸着手中的黑白照片，上面是一個年輕的軍人，身後是八一的旗幟。我問老人，那是誰？老人將它小心的放入上衣的口袋，說，那是我年輕的模樣。

　　淚水依然在流，我為這些軍人戰士感到敬佩。老人拍着我的肩，孩子別哭了。我笑着點頭卻是更哭的如同孩子一般，老人又轉身從他的床邊拿出了一張照片，還有一枚，至今保存完好的軍功章。他說，那是我的老戰友用命換來的，那個時候他為了救我，自己被敵人開槍打死了。我顫抖的伸出手接過照片和軍功章，上面是一個笑的燦爛的年輕男子，穿着軍裝，眸中滿是堅定的愛國之情，還有那一枚帶血的軍功章，我小心翼翼的撫摸，復又將它鄭重的換給了老人。

　　老人從老舊的柜子中取出一套舊衣衫，說，這是我當年打仗時候穿的衣服，衣服乾乾淨淨被洗的發白起了褶皺，我忽然無法想象這位老人這些年來的孤獨是如何煎熬過去，他是否每每在深夜中，乾涸的眸懷念的看着這些東西，然後一點點的緬懷過去。

　　老人說他沒有結婚，也沒有孩子，因為他是個瘸子，這是當年在戰場上負的傷，我無助的站在老人身旁抿着唇，老人伸手摸了摸的我頭，說，孩子你的頭髮很長啊，這樣好啊，這樣好啊......

　　我握着老人的手，淚水還是無法抑制的流，老人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拍了拍我的手，天都黑了，你快回去吧。說罷又從柜子中拿出了幾塊僅有的糖遞給我。我伸手接下，然後對着這個老人深深的鞠了個躬。

　　我站在燈火昏暗的河畔，看着老人痀僂的身影站在門邊，收音機里依然咿咿呀呀的唱着戲曲。秋的夜已經涼了。

　　我遁尋着微弱的光漸漸的離去，戲曲的聲音也漸漸微不可聞，寒涼的氣息侵入我的四肢，周圍偶爾有幾隻蝙蝠掠過，令我顫瑟。

　　回了住處，我迷惘的站在窗前。秋的月很涼，帶着凄清的冷，還有鋪天蓋地的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