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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見喜鵲

手機:M版  分類:優秀散文  編輯:得得9

  國慶節早晨,本想美美睡一覺,直睡到熱頭爺曬着屁股。在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中,隱隱聽見“喳喳喳——”的叫聲,睜開眼問妻子,是夢見,還是真的有喜鵲叫?“好像是真的。”妻子嘟噥。我急忙起身顧不上穿衣,打開木窗,在我家的東房后檐上一隻花喜鵲,它的尾巴長長的,喳喳喳地叫着,尾巴一翹一翹,很有節奏,像打拍子似的,是在招朋還是引伴?兩個翅膀白翎黑翎間雜,展翅飛走,白瓴閃閃,煞是好看。我不能光着身子去追,只好爬上炕,心想着:還會不會有另一隻喜鵲?慢慢地我的思緒不自覺地陷入回憶的沼澤里。

  在我小時候,我家門前的老槐樹上有喜鵲搭的窩,依樹杈一層層壘上去,幾近樹梢。喜鵲窩全是用柴草樹枝荊條去搭造,一個鳥窩要用去數千支柴枝荊條。遠遠望去,像一疤子一疤子分家的蜜蜂,掛在樹上。我也不知道喜鵲窩始建於何年。暖活天早晨,在喜鵲喳喳叫聲中,我們一骨碌從土炕上翻起,只穿一件遮擋肚子的兜兜兒,跑向暖暖的熱頭爺,口裡喊着熱頭爺,曬我來。爺爺煙熏火燎地在上房廊檐上舔着熟面搗着罐罐茶,一隻大貓卧在旁邊,母雞邁着八字步咯——咯地叫,喜鵲也從老槐樹上飛下來趁熱鬧,我們追着它滿院子的跳,最後跳上庄牆,飛上樹,仍然喳喳喳地叫。叫來了另一隻銜着一根長長的樹枝從遠處飛上窩。

  夏天喜鵲夫婦忙着銜蟲子餵養自己的兒女。等到把幼鵲領出窩,攜帶着他們四處找食吃,一般在野外的時間多。因為田野里有很多很多好吃的東西。不久,小喜鵲的翅膀硬了,結伴飛出山窪,到別處選揀棲息之地,把深深長長的寂寞留給了這對喜鵲夫婦。

  八月中,沒吃飯的功。要收秋,還要種冬麥,等糜子、穀子上場,金黃的玉米棒掛在房檐上,洋芋刨着倒到后窯里,麥苗露出嫩嫩的尖,就算忙倒了。燕子早回了,高遠的天空大雁排成一字或人字形咕咕叫着從天空飛過。只有喜鵲夫婦在我家門前的大槐樹上喳喳地叫呢。喜鵲與人相伴久了,並不怕人,常常在院落和公雞母雞們一起爭搶從場里掃來的土落場里食物,膽子大的還敢飛到屋檐覓食掛在檐前的玉米、過冬的穀子。晨光熹微,清風拂面,母親在院子里忙着揸酸菜,喜鵲歡跳着從鳥窠里飛落下來,在牆頭,在屋脊,在院落,甚至在小屋的窗檯之上,放聲高歌起來。記憶當中,兒時的夢,總是同喜鵲的叫聲繞繞纏纏攪和一起。喜鵲喳喳叫,不過三天親戚到。我們眼巴巴的地盯住門前的通向遠方的路,知道忙倒了幾個姑姑會來看爺爺、奶奶的,一定會來的,每年不管收成好壞都會來的!大姑烙的油餅子最好吃,一圈一圈地,純新清油新白面,裡面和着蔥花,黃黃的,還有苦豆兒或是杏胡兒。把我們哥幾個的頭能香破!於是,在忙倒,總是盼望着老槐樹上的喜鵲早早的叫,美美的叫!叫來姑姑的兩個大大的油饃饃,讓我們盡興地解解饞。

  冬天來了,紛紛揚揚的雪花飄落,平日灰暗光禿的山樑一片雪白,山山窪窪,空空寂寂,喜鵲便很少飛向山樑溝壑。我家大槐樹上的那對喜鵲在枝杈間不停地叫,乏了累了,飛下來在院落豬槽邊搶着吃豬食;在豬殺了后掛在高處的腸子肚子上十分謹慎地偷肉解饞;也在母親用蕎面拌豬血晾曬在房上的血面里叼食血腥。母親只是嘔噓——嘔噓——無心將他們趕走。於是,麻雀來了,白臉媳媳婦來了,總是和我家的人兒、雞兒、豬兒一起攪和着。小院里響徹着歡聲笑語,其樂融融的場面是那樣溫馨。於是我的童年生活雖然清貧困苦但卻有一縷喜悅在裡頭。

  但近十多年來,農村濫撒農藥,毒死蟲子的同時,也將喜鵲滅絕了。我家的大槐樹也放倒給分家的幾個哥哥修房了。喜鵲窩的柴我家和二伯家各分了一大山。山裡的喜鵲絕了蹤影,我再也沒聽到過喜鵲的叫聲。沒有喜鵲的村莊,空蕩寂寞,經歷了幾百年風雨的村莊開始頹敗,斷壁殘垣,滿地瓦礫的瘡痍中,保存完好的房屋一天比一天少了。母親說喜鵲和村裡的娃娃一起進城了。我不知道城裡有沒有喜鵲,可城裡有鄉下的好多娃娃!村莊,讓人油然生出一種落寞和孤寒。好多鳥沒有了,連叫的驢聲也消失了。沒有鳥兒的歌唱,快樂怎能完整?站在半截西牆根冬天慘淡的日光里喊“熱頭爺,曬我來”的孤獨的母親是否真的知道喜鵲回來了!要是過去,一對對蹁躚喜鵲,還有一群群土腦娃娃,鬧鬧喳喳,把它們優美的生命之歌,譜寫在冬日孤寂的溝坎梁峁、農家小院里。像天使一樣美化過黃土地的喜鵲們真的會呆下去嗎?為了村莊,為了我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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