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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與外公

手機:M版  分類:親情友情散文  編輯:pp958

  田地旁有一座新蓋的平瓦房,不遠處有條小小的河流。一位中年女子拎着一籃剛洗好的衣,走在青青的田埂上,她對身後的女孩說:“你看,這老遠的看那新屋,只是孤伶伶的一家,走進去,裡面卻是熱熱鬧鬧的一大家呀。”

  這位中年女子便是我的母親,那個女孩便是我,我們走在八十年代初的一個有着燦爛陽光的早晨。

  那時小城剛興起在城邊建新房,而我外婆家有三個舅舅,都是要等着娶妻生子的,家裡的老房子是根本不夠住的,於是也選擇在城邊蓋了一座新屋。

  外婆未曾退休時便常在母親面前念叨,說是退休后,如果能和兒女們聚在一起,白天他們上班的上班,到了晚上,他們都團團圍在我的身邊,一大家人熱熱鬧鬧的,那真是世上最好的一件事呀。

  果然如了她所願,退休后,外婆與外公便一直與舅舅們在新屋生活。如今,那座新屋裡再也見不到他們了,而當年所謂的新屋也早改頭換面了。

  外婆是在我二年級時退休的,外公是在我三年級時退休的。回來時,送行的車上敲着鑼打着鼓,很是熱鬧。

  外婆退休前在鄰縣工作,外公退休前也在鄰縣工作。當時鄰縣缺少西醫,便把外公調過去的,然後外婆也跟着去了。

  外婆回來后,說話是鄰縣的口音了。外公回來后,說話也是鄰縣的口音了,一直到他們離開。

  外婆從事基層醫療工作,外公也是從事基層醫療工作。當年外婆在鄰縣的各鄉鎮處輾轉治療那時的地方病,條件非常艱苦,外公也是。

  那時交通不發達,外婆回來一趟是步行,要走一天一夜,外公回來一趟也是步行走上一天一夜。外婆來去時都要帶一把老黃布的雨傘,外公來去時也要帶一把老黃布的雨傘,以防天有不測風雲。

  母親有姐弟五人,她是老大。鄰縣山多,四處都是,外婆外公就住在山腳下,依山傍水的,家家屋后都有滿園子的的翠竹,景色還是不錯的。外婆的弟弟去那裡看他們時,曾做了一首很簡樸的詩題在摺扇上:左旁青山依南起,右畔碧水向東流。求醫問葯不須愁,四處聞名知姓劉(我外公姓劉)。

  但山上卻有豺狼與老虎,時有被它們所傷的農人送來醫治。外婆外公經常有急診,半夜裡起床,再冷的寒冬臘月亦如此,跟在來人的那一盞紙燈籠后,翻山越嶺去人家。於是不放心把母親獨自留在家中,送回到外公的父母家。

  那一年,母親正下課,在操場上玩。外婆匆匆從這裡穿過,大聲喊着母親的名字,說我把老弟們也都送回來了,你是姐姐,以後要好生照顧他們啊。然後,夾着笨重的黃布雨傘,趕着去到她工作的地方。母親望着她遠去的背影,至今仍銘記着她的話語,儘管舅舅們的小孩都要成家立業了。

  外婆喜歡熱鬧,退休回來后,凡街上有的熱鬧,唱戲啦、耍龍燈啦,必少不了她帶我們去。

  外公喜歡安靜,退休回來后一般都呆在家裡,除了兩次人家請他去門診掛牌看病,僅有的一次涉外活動就是和他當年的幾個老同學爬了趟九華山。

  外婆吸煙,那個縣的男男女女都吸煙,所以也就入鄉隨俗了,外公也吸煙。

  外婆吸的是一種“咕嚕咕嚕”冒水泡的大煙筒,外公吸的是像福爾摩斯的那種小煙斗。

  外婆的煙筒大而費事,每次吸后要洗,吸前要裝水,而且還要用黃草紙卷得細長,點着后,扇滅明火,點燃煙絲時,再很有技巧地“噗”一下把黃草紙上的火吹明,然後一邊燃燒一邊“咕嚕咕嚕”響,像燒開水一般,雖費事卻很有趣。外公的煙斗小巧而方便,可以隨時從口袋裡取出,且不用裝水,不用練習吹黃草紙的技術,但毫無趣味,所以至今也不知他的煙絲是怎麼點燃的。

  外婆的頭髮早已白了,聽媽媽說她四十多歲時已是花白了,當地人都喊她送子娘娘,一是她剛好姓宋,再是經她手不知接生過多少小生命。外公的頭髮卻是烏黑烏黑的,直到他離開。

  外婆一直穿着清絲絲的,直到她多年後眼睛看不見時,仍是清清爽爽的。外公也是乾淨整潔的,每次從外面回來,總是先把鞋麵灰刷刷,衣服撣撣乾淨。

  外婆沒事時喜歡看看書,外公也是。外婆對武俠小說特別偏愛,外公卻只看他的醫藥書。

  外婆的記憶力特別好。金庸的《七劍下天山》,十幾年後,書中的哪七劍,仍能報出各人姓名,故事內容情節,記得清清楚楚。我當年也曾看過,但僅記得書名叫《七劍下天山》,其他一概全忘。外公的記憶力如何,就不太清楚了,因為他看的是醫藥書,誰也不感興趣,他也就無從提起。

  外婆喜歡講些她知道的故事,喜歡養些花,種些絲瓜、葡萄,甚至學着如何把葡萄製成葡萄乾。外公卻不喜歡這些,他不大愛說話,表妹小時候最怕外公,說是看他那樣子,成天嘴巴一癟着(他牙掉了),一聲不吭的。

  外婆脾氣急躁,有時沒分清青紅皂白便發火,不過一旦了解真相后,總是歉意地說,是我不好,性子太急。無論對方是不是比她輩份小,一律道歉。外公卻很冷靜,我就從沒見他發過火。外公總說,遇事冷靜些,不要太急。但外婆只是口頭答應,事情來了,仍一如既往,改不了。

  外婆會打麻將,外公也會。那幾年在新屋,下午常有老頭老太太去那裡打牌。他們打那種什麼平平、硬硬、將頭、一個寶的麻將,常聽外婆和牌時念這幾句話,好像從沒聽外公念過。

  外婆信佛教,外公不信。所以外婆不吃葷,外公卻本身就愛吃素,於是他們的飯菜很簡潔。

  外婆很節約,外公也很節約,什麼都是捨不得用。母親做給他們的新鞋,總是留着,再留着,直到他們離開,仍有幾雙新鞋留在那裡。

  即使連熱水,大冬天的都很節省。不僅是惜那兩個錢,院子里就有一口水井,不必花錢的,外婆總說,這些東西用太浪費會折煞人的,是一種罪過。這倒是很符合現在所說的節約地球上的能源這一觀點的。外公也從不反對。

  但對兒女們卻很是捨得,那一年,他們倆補發了工資,便暗暗商量着去了街上,每個媳婦與女兒一人買了一個金戒指。說是旁的值錢的也沒有,這個算是給她們以後留個念想吧。

  外婆很寬容,外公也從不記恨。那些年劃成份,外公父母家的成份不太好,還兼有什麼遠房親戚在台灣的,其實從未聯繫過。他們醫院便派人來縣裡調查,是否與那親戚有瓜葛?但只在茶水攤子上問了幾句,回去后便給外婆外公開批鬥會,每日工作之餘還要不斷地寫檢查。母親提及此事,總是憤憤不平,恨那個胡亂調查的人,捨不得外婆外公吃了苦頭。外婆總說,不能怪,那年月,到處都一樣,況且他們對我們還算好的呢,僅寫過一些檢查,也未曾有過多的懲罰,外公亦是從不提這些事。

  如今,外婆去了天堂,外公也去了天堂,我堅信好人一定是去天堂的。在那裡,不知外婆是否還在吸她的水煙筒,外公是否還在吸他的小煙斗?他們走時,已把生前所愛都燒與他們了,不知是否收到?但願他們在那裡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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