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之外的心愿

　　??五一長假，長假難行。小病弱疾相襲，不曾間斷，點滴冰冷的入脈，好似一場生命無奈的託付。

　　??五號下午，藥物突然引起了強烈的過敏反應：渾身上下紅斑點點且奇氧難忍，水腫得眼睛只留一線天，視物，渾渾噩噩。鄰居乍一看，頭大如斗，心懼恐不忍相詢。又接連注射一支小針和兩瓶點滴緩釋過敏反應。然而人更為不適，庸醫殺人無形，一針致命，始信。骨肉難言的酸痛，坐卧不寧。折騰至華燈初上，勉強回家，勉強喝上一口清粥。入夜，高燒難退，幾近迷糊。清晨燒退，人卻如踩雲端，如魂離體，飄浮有如鬼魅一般。

　　??每逢長假，女兒都是如脫籬之雀飛似的往外婆家跑，聽說我病了，急得直哭，立即收拾小件吵鬧回家。

　　??女兒很少如此着急，記得上次弱疾複發，看見我連吃兩碗米飯，比平時竟然多了一碗，女兒還笑着說，媽媽假病！

　　?　一直很喜歡黑鴨子組合中華麗異常、驚絕難敵的完美和聲，而站在最中的李蓉，則吸引了我更多的目光，世間千人百面，其中的投緣很多是無原無由的。李蓉不是驚艷，我卻有一種好似看見女兒若干年後的模樣，是一種說不出的心頭滋味。

　　?　女兒性情溫婉，嬌心蘭質，來言答語，在我之上。閑來一雙嫩手撫肩揉背，酥氧無限，四肢百骸舒坦至極。數次弱疾相襲，端茶喂飯，鋪床疊被，都是年幼的女兒在身邊侍奉。

　　?　五歲多時，我無意識的將手機號分為三個數段，寫在門板上，隨手一教。誰知過後不久，美民爾氏綜合症相犯，頭暈目眩，絲毫不能動彈，是女兒一方寸心，到鄰居家拔通她爸爸的這個手機號，讓我及時得診。

　　?　過後抱起稚女，我感動得無言。

　　?　對女兒，從來不用嚴加呵斥，色厲內苒，聲色俱厲，怒目金剛。偶爾有之，實屬我性格使然。

　　?　弘一法師曾言：小病求生，大病求死。生老病死，至此鹹淡可品。經歷病痛宛若經歷一場情事或酒局，愛過方知情深，醉過方知酒濃，病過方知生命脆弱如蟬翼，常見身邊人事，一個生命的來去往往須臾迅忽，人還未回過神，墓木已拱。

　　??女兒這一代，大都稀兄弟鮮姊妹少手足，左傍右依的皆是上輩。同齡稚齒，也多為深牆高院防盜門所阻隔，山水童真，稚氣盎然，更是神話傳說。

　　?　生有限，知無涯。琴棋書畫，我缺天性少稟賦，做不到一脈相承；竟技體藝，我接觸有限，做不到指點評說；眼界有限，我做不到一個合格的良師益友的母親；財運有限，我做不到家有千金，坐不垂堂；即或是舞文弄墨，我寫不出曾國藩傅雷大家風範式的家書，在每一個人生的路口，給女兒以啟迪。

　　??廢墟亦有鮮花着景，面對我種種的無能為力，只有一個小小的心愿此時此刻應心而出。

　　??父母陪伴着前半生的成長，弟弟共經一世的風塵，愛人陪伴着後半生的日夜。生命若走到該走到的時間和地點，千苦萬難都應釋然。即便是對自己，我們也應坦然，面朝大海逐浪飄，身伴五花隨潮盡。

　　?　唯獨對女兒，不忍將這份悲天痛地的死別留給以後婷婷玉立的女兒獨自承受。

　　??萬物流變，無物常存。

　　??若干年後，我知道女兒一定會思念我，就象我在歸去的地方也思念着她一樣，衣衫足履，睹物思人，徒留心哀，倘若羚羊掛角，無跡可尋，更是心慟得無以復加。

　　?　可是，女兒，我不願這樣。我期望的是哪怕是在夢中依然有你銀鈴樣的笑聲，當那些寂寞寥落來臨，當你試圖在你伸手可及的地方象以往任何時候拉起媽媽的手一樣的尋找我，就請翻開媽媽的文字，裡面有一顆心依然在有力的跳動，無論是撫今追昔，還是淺愛低愁，鎖碎小札，媽媽曾善待過周遭的一切，珍惜過陽光也珍惜過綠蔭。

　　?　翻開媽媽的文字，有豆蔻年華待字閨中的抒情詩，也有初為人母朱顏辭鏡花辭樹的敘事詩，四季輪迴，媽媽願在每一個季節的入口處，靜靜相候，切切關注。

　　?　翻開媽媽的文字，一如媽媽多年一樣，生香真色而真情實靈，健康，明朗，象陽光布灑天道。

　　?　同樣，我不是一個憤世嫉俗傷時悲情輕言自賤的人，只是一場險厄觸及了生命之輕。

　　??我想用文字刻寫生命的所輪，我想生命儘可能的延長，我期望草語能超越文字的距離，為了女兒，也為了所有的愛與被愛。

　　〖作者：千萬年千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