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場上的列寧墓（旅俄散記之三）

　　還是在我讀小學的時候吧，就聽老師說，有個國家叫蘇聯，它是世界上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是我們的老大哥，蘇聯的今天就是我們的明天。老師鼓勵我們與蘇聯的小朋友寫信，相互交流學習、生活情況。這樣，靠着老師的牽線搭橋，我曾與莫斯科一所小學的一個名叫阿廖沙的小朋友通過幾年信，我用中文，他用俄文，彼此都看不懂對方的信，但我們都明白對方的意思，各自寫的不外是問候、祝福等等。等到我上初二時，便開始用俄語給阿廖沙寫信了，我也基本能讀懂他的信了。他說他的學校就在紅場旁邊，那裡有革命導師列寧爺爺的墓，墓的後面就是克里姆林宮。他歡迎我到莫斯科去玩，就住在他家裡，他要帶我去瞻仰列寧墓。我和阿廖沙從小學到初中一直通着信，直到中蘇關係惡化寄出的信沒有迴音再寄過二次還沒有迴音才停止。儘管我倆停止了通信，但我一直想念着阿廖沙，一直想着跟他一起去瞻仰列寧墓。一晃半個多世紀，不知道阿廖沙還在不在莫斯科？

　　後來蘇聯解體了，依稀聽說有人要遷移紅場上的列寧墓，要遷到列寧母親長眠的聖彼得堡沃爾科夫陵園去。說列寧葬在紅場上，玷污了列寧他自己的學說，違背了他自己的意志，“根據列寧的思想，他始終崇尚簡樸、單純，反對法老式的奢華和哀榮”，“遷葬不會降低列寧的威望，反而更符合列寧畢生追逐的理想”。

　　6月15日，我們旅遊團一行34人，在諸暨城市廣場乘大巴出發，到上海浦東機場，又增員6個，浩浩蕩蕩40人，坐中國東方航空公司的MU591航班，在空中飛行9個小時之後，降落在莫斯科。次日凌晨，還來不及尋找我的好友阿廖沙，旅遊大巴早將我們馱到了莫斯科紅場的列寧墓前。

　　紅場上的列寧墓至今未曾遷移，列寧墓位於紅場西側中央的紅牆下克里姆林樞密院的塔樓前，墓高四層，全由石頭築成，外面鑲嵌貴重的大理石，黑色、灰色的拉長石，深紅色的花崗岩和雲斑石，色調肅穆、凝重。列寧墓外形下大上小，簡約厚重，含有古埃及金字塔的意味，頗合這位歷史偉人的氣質。墓體一半埋在地下，一半露出地面，墓碑上刻有“列寧”字樣。墓的上層，是主席台，每當國家舉行重要儀式時，領導人就站在列寧墓的上層觀禮指揮。

　　導遊告訴我們，列寧墓曾先後建過三次，前兩次均為木製結構，至1930年改用石砌，也就是現在的恢宏模樣，成為紅場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才成為蘇聯建築史上的一個經典。為了保衛列寧墓，曾經設有“一號崗”，聽克里姆林宮的鐘聲，每隔一小時，士兵就換一次崗，日夜輪換24次，氣氛莊嚴肅穆，神聖不可侵犯，聞名於世。解體后的1993年底，也撤掉過這個聞名於世的“1號崗”，不知後來什麼時候移到了無名烈士墓。

　　列寧墓定期對外開放，時間為周三、四上午9至11點，周六1至2點；想瞻仰列寧遺容的人很多，必須在紅場的西側排成長隊等待；入口處要接受嚴格的“安檢”，所有背包、提包、手包，以及照相機、攝像機一類，一概不準攜帶入內；只有“安檢”合格了，方可進入墓室。凡進入者，應不帶任何旅遊觀光的意味，只懷一顆瞻仰膜拜的心。

　　可能是莫斯科的陽光太過強烈，一入墓室，一團漆黑，一股涼氣撲面而來。墓道是一級級向下的長長台階。我兩眼黑糊糊地踩着台階往下走，忽見迎面一個俄國軍人，一尊浮雕也似，肅然不動。才要定睛細瞧，他卻開口了：“向右走。”聲音冷峻，像下命令（站在列寧墓出、入口兩側，共有16名俄羅斯士兵），我便趕緊右拐往前，隨後跟着又聽到位軍人仍然用這三個字在我身後喝令後面的入墓者。

　　走不遠，眼前忽有微光一亮，一間寬闊的石室顯現出來，我一眼就看到了那口神奇的水晶棺。原來，石室內所有的光線都是從水晶棺里散射出來的，光線穿透水晶棺，在水晶板材邊沿的銳角處折射出一條條亮亮的細線，室內燈光又朦朧又柔和，照耀着仰面躺卧、神情如睡的列寧，看上去寧靜而神秘。列寧躺在上面並不顯矮小（生前身高1。62米），也許是過於用心用力細看的緣故，連列寧臉上的一根根眉毛與眼毛以及唇上的短髭與下巴的山羊鬍子都被我看得清清楚楚。臉色自然、平和、慈祥，閉着眼睛，一種安睡般鬆弛的狀態，很像一個活人睡着的那樣。儘管皮膚的質感上看去缺乏彈性，面色略顯蒼白卻幽幽泛光，似有生氣。他的兩手擺在覆蓋在身上的蘇聯國旗上，左手習慣地微微握着，右手鬆開，顯出生動，與他臉上的表情和諧一致。我真心佩服那些為列寧的遺體做防腐和整容的科學家。我知道，這決不是列寧去世一瞬間的姿態，因為他溘然長逝時，是坐在椅子上，聽着他的妻子克魯普斯卡婭誦讀傑克·倫敦《熱愛生命》。聽說，使一個人死去了近百年而容顏依舊，是從列寧的遺體開端的。

　　據說，列寧生前也曾表達過要葬在母親身邊的想法。民眾也一次又一次請求政府和俄羅斯共產黨將列寧遺體遷移到聖彼得堡沃爾科夫陵園的普通墓地去，那裡環境清幽，有足夠的空間可以讓俄共緬懷列寧。

　　自蘇聯解體以來，紅場上的列寧墓，始終處於“是走還是留”的輿論漩渦中。但至今列寧墓仍佇立在俄羅斯的心臟――莫斯科紅場。只是隨着俄共政治影響力的衰弱，蘇聯情結的淡漠，支持保存列寧墓的民意也在隨之下滑。目前大約2/3的俄羅斯民眾認為，將列寧的遺體以目前的方式存放在紅場陵墓中是錯誤的和不自然的，應該儘快讓列寧遺體葬在他母親身邊，入土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