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葬斯大林（旅俄散記之四）

　　排長隊，久等候，瞻仰過列寧墓，就規定要從列寧墓後面走出來。因為在列寧墓後面，還有12座墳墓，立着12塊墓碑。因此，這裡也便成了紅場又一處神秘、特殊的地方，跟瞻仰列寧墓一樣，通過這裡時，同樣也不準喧嘩，不準拍照、攝影，不準停留，只准默默緩行。

　　我們沿着12座墓碑，跚跚而行，12具雕像挨個瞻而仰之。行走在我旁邊的老周，突然疑有雕像中2個斯大林，可我們不識俄語（我少時學的幾個俄語單詞，也早歸還給了老師），讀不懂墓碑上名字。就停下來，想問問不遠處那位站崗的士兵，老周指着墓碑上的雕像做手勢，我則幫着發出“斯大林”三個音來，以為這三個音那士兵應該聽得懂，並準備舉起雙手指點兩位“斯大林”……可是還沒有抬手，就遭到那位士兵的大聲吼斥，怒目相向，並將手中的槍，用槍托狠狠地撞擊地面，發出一串沉重的呯呯聲。我們吐吐舌頭，匆匆遠避。對啊，交流本不需要懂得對方的語言：你看看那士兵的臉、表情、眼神、姿態，就能明白他所要傳遞的意思了——他是不會告訴我們的。事後想想，我們錯了，要是大家都這麼向站崗的士兵發問，他還站什麼崗，警什麼衛？

　　一直來，我就知道斯大林於1953年3月5日因腦溢血病逝，當時蘇共中央將斯大林的遺體作防腐處理後用水晶棺安放在列寧墓中，同列寧安息在一起。直到今年，我才知道，在1961年十月革命節前夕的一個深夜，斯大林的遺體突然搬出了列寧墓安葬到列寧墓後面、克里姆林宮的紅牆腳下。當年，赫魯曉夫以為，斯大林遺體移出列寧墓，象徵了一個舊時代——建設蘇聯社會主義時代的結束，一個新時代——建設共產主義時代的開始。

　　斯大林遺體移出紅場列寧墓的真實情況，是蘇聯時期的克格勃第九局局長尼古拉·扎哈羅夫將軍的一個材料上首次披露的，當時克格勃第九局擔任蘇聯黨和國家領導人與紅場列寧墓的安全警衛工作。這個材料說，1961年10月30日，蘇共二十二大在克里姆林宮召開，身為蘇共總書記的赫魯曉夫決定在這次大會上提出關於“重新安葬斯大林遺體”這個讓自己一直來頭疼不已的問題。但是，除赫魯曉夫以外，沒有一個代表會在會上提出這個問題來，他們對此根本不感興趣，而赫魯曉夫自己又不能將這個問題提到議事日程上去，並對大會能否通得過他的決定也沒半點把握。他只能以勢壓人，孤注一擲，以自己蘇共總書記的權威來通過決定。為此，他特意指令一個叫斯皮利多諾夫的代表，以列寧格勒黨組織的名義，提交赫魯曉夫精心準備的關於將斯大林遺體從公墓遷出的提案。赫魯曉夫心情緊張地等待提案的提出和通過，並準備萬一遭到代表反對，就馬上施加壓力。可是，令赫魯曉夫感到意外的是：代表們竟然很順利地通過了這個提案。

　　會上，赫魯曉夫費盡周折，運用自己的地位，得到中央委員會成員的批准，甚至還布置了軍隊，以防不測。扎哈羅夫將軍回憶：在中央委員會會議開始前，把他叫到政府大樓，吩咐說：你必須緊急集合一個連的兵力！要將斯大林的遺體秘密地重新安葬到新聖女公墓。扎哈羅夫當然不敢怠慢，趕緊去執行命令。可是，第一道命令還沒來得及執行，隨即就又接到第二道命令：“要安葬在列寧墓後邊！您明白嗎？要安葬在克里姆林宮牆下的列寧墓後邊！要保證行動的絕對機密！”

　　1961年10月31日晚上6點左右，大批警察開始驅逐紅場上的人群，借口說莫斯科軍區要在這裡舉行新武器展示的預演，為即將舉行的紀念十月革命的閱兵式做準備。“公民們，懇請大家離開這裡！”警察溫和地向紅場上的群眾喊話。當時確實有大批新武器裝備運到紅場上；而這麼做正是為了保證行動的絕密性。此時此刻，無論是士兵還是指揮官，他們根本不知道事情的原委。

　　很快，紅場被清空了。警察封鎖了所有的出入口。這時，赫魯曉夫已經按照既定計劃準備行動了，他怕夜長夢多。那些斯大林的堅定擁護者們大約做夢也沒有想到，一切會進行得如此迅速！

　　克里姆林宮特種團的士兵和那些受命執行這項秘密任務的人員焦急地等待着暮色的降臨。天一黑下來，士兵們立即在預定地方，用膠合板設置了專門的障礙物。耀眼的聚光燈照明了挖掘墳墓的地方，士兵們幾乎在不間斷地挖着，特種團的指揮員和國家安全部的人員在旁邊監督。

　　到晚上9點，墳墓挖好了。隨即抬來幾塊長1米、寬75厘米砌墓坑的鋼筋水泥板。10點15分，用鋼筋水泥板鋪砌成一個獨特的石棺。下葬儀式，斯大林的所有親屬都沒有到場。怕走漏風聲生出別的枝節，赫魯曉夫根本就沒通知斯大林的親屬。

　　最後把紅場公墓題有“列寧斯大林”的碑石換成一塊刻着“列寧”的黑色大理石。到此為止，赫魯曉夫重新安葬斯大林的所有步驟全部完成。所有這一切都進行得神不知鬼不覺。赫魯曉夫對此非常滿意。

　　斯大林逝世50多年了。這50多年，世界歷史發生了巨大變化，斯大林的評價也隨着歷史變遷，起伏漲落。全面否定斯大林始於赫魯曉夫，等到蘇聯解體后全面復辟資本主義的殘酷現實使得許多人重新開始懷念斯大林，同時也促使某些過去對斯大林持否定態度的人重新考慮對他的評價，不管斯大林的為政為人如何，“他在世時的蘇聯是一個超級大國”。俄羅斯已經有許多人希望看到“新的斯大林的到來”。

　　在結束小文時，我還想提及一事。不久前，網上曬有一本由斯大林去世前的10位護理醫生所做的醫療記錄，說斯大林早在1937年12月23日便被毒死了，而他後來的替身也在1947年3月26日被害。1953年3月9日安葬的並非斯大林本人，也非他的替身，而是另一個人！這本醫療記錄內容相當詳盡，連領袖身上的一道疤、一塊斑都沒有漏掉，提出許多疑點。首先，在斯大林20年代時的醫療報告中，醫生曾記錄過他左腳的第二、三根趾頭是長在一起的，後來也沒有任何做過分離手術的記錄。即使做過，也應該留下疤痕。但最後的醫療解剖記錄竟然漏掉了這一特殊細節。第二，斯大林的左手無法伸直，有早期病歷及眾多歷史照片為證，但這一重要特點也被忽略了。這些記錄是由值班醫生和病理解剖學家簽字的，他們不可能偽造！倘若真有這麼一本醫療記錄的話，這將又一次徹底顛覆人們對斯大林的認識。

　　蘇聯是個謎，斯大林是個謎。半個世紀以來，斯大林的功過是非令人們爭論不休。斯大林主義如鬼火般忽明忽暗，斯大林的幽靈，仍然在紅場、在克里姆林宮上空徘徊不散。歷史是根據人的意志編造的，孰是孰非，沒人說得清。斯大林自己在生前就說過：“我知道，我死後有人會把一大堆垃圾扔到我的墳上，但是歷史的風一定會豪不留情地把這些垃圾颳走！”孰真孰假，那便留給歷史的風去敘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