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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雙眼已飛離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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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雙眼已飛離遠去 標籤:我的中國夢

  暑期一直窩在南鎮,懶得走動,實際上也是無處可去。還在台州的時候,青姐倒是熱忱邀我去北京遊玩,是時她在上班,我又無友伴同往,想來也無生氣,又兼我媽媽念叨說我又要花冤枉錢,遂打消念頭。月前,青姐回來,又提起此事,而我已是意興闌珊。半月前,易輕來訪,叫我同往西安接十一回來,我也提不起半點興緻,後來他竟也未去,估計他媽媽也和我媽媽操着同樣的心,而不日十一也就回來了。昨夜,月兒又請我去江西,這不是她第一次請我,以前請我去安徽、湖北,每次我都拒絕得很乾脆,這次雖覺盛情難卻,但仍是沒有熱情。家裡就我一人,而且剛剛遭賊,實在不敢走開;況且近來比較緊缺,不能隨意揮霍。雖說月兒會將一切安排妥當,不會有太大的花銷,但我深知她的不易,我若去一趟,不知會給她增添多少麻煩。只在電話里扯些漫無邊際的話,最後惶惶睡去。

  總覺得南鎮的日子過得飛快,早上七八點鐘起床,晚上一兩點鐘睡覺,按理睡眠絕對是充足的,但在白天卻也像睡覺一般,時間在睜眼閉眼之間,就過去了。姨丈每日都在屁股後面追着我和兩個弟弟:學習啊學習!說他自己今年52的高齡,還天天趴在電腦前面學習,而我們大好年華,就這樣虛度了。又說青姐自到北京之後,也逐漸開始滋生惰性,最近半年也不見她發表一篇文章。而我想起前幾天,徐老也用同樣的話來責備我,說我兩年時間才寫七篇文章,其中六篇是詩,總字數加起來不超過兩千字。他是恨鐵不成鋼,按他的理論文字主要還是靠練,光啃書是不行的。

  其實,最近我就是連書也懶得去翻,也就昨天下午,為給兩個弟弟做個榜樣,坐在乒乓球室讀了琦君的《桂花雨》,是本散文冊子,也沒多少文字。前段時間倒是突發興起,要讀沈復的《浮生六記》,也看過一些古代散文,卻總覺得沒他寫得好,生活里的點滴瑣事,彷彿都透着詩意。我曾介紹夜闌幾位讀過,皆以為奇文,真不知道錢鍾書為什麼就看不順眼。或許就如大觀園裡的《牡丹亭》,賈政之流是無法體會其中情趣的。但我明明記得《浮生六記》是放在南鎮的,卻無論如何也尋它不着。

  青姐一去北京,將平日視如親子的書籍,統統撂下不管,七零八落,無人整理。一小部分流落嘉姐那裡,簡直就像難民一般,地板上到處都是,床地下有,樓梯口有,連洗手間也有。書的封面——有幸保存面目的,也不復昔日的光彩。更別說面目全非的,慘零零得不忍目睹,觸目驚心。翻開書頁,倒還是嶄新的,只是憑空多了一些霽兒的塗鴉——或許他在臨摹甲骨文也說不定。但他在我最愛的一本《詩經》留下的符號,已經超出我理解的範圍,該是比甲骨文更深的文字,我向他請教,他說:舅舅真笨,比阿笨還笨,這是8字,你幼兒園哪個老師教的?我只得承認,我沒上過幼兒園。萬幸的是,他並沒有我兒時的頑劣,撕了書本摺紙飛機。

  青姐走後,留下滿滿四個書架,還有幾隻書箱,其餘的實在沒地兒放,一摞摞的疊在書桌,或者案幾之上。我因尋不着《浮生六記》,又因姨丈也是經常尋不着要用的書籍,氣得哇哇直叫:這些囝仔勿知將我的書放哪兒去了,真真氣死人,氣死人。我當時腦袋短路,便決定要將書籍好好整理一番。這樣的工作對我十分具有挑戰意味,而且又沒有統一的書房,幾乎每個房間都有書籍,或是放在小書櫥里,或是放在床頭,就連茶室、花廳都有,甚至你從樓梯拾級而上,也能撿到一兩本書。當年陸遊的“書巢”,也就在一個屋裡,大抵要比我們多上幾倍,但從未見到這樣的。況且我未修圖書整理之類的,再況且這似乎已經脫離圖書整理的範圍,近乎清潔工的工作,以至於我彷徨許久。

  青姐留下的書架,已經生滿蛀蟲,到處都是書架被蟲撕咬出來的粉末。當時她教我,將新書架放到江里浸泡一下午,就不會生蟲。然而看來,效果並不佳。而我在傷城的書架,是未浸水的,卻從不生蟲。想是以前家裡無處可放,被我媽媽扔到廚房,常年經過煙火熏陶,蛀蟲也戀上人間煙火,故此對書架再無胃口。書架里有蛀蟲留下的粉末,尚可原諒,但積滿厚厚一層灰塵,實在難以忍受。我納悶婷妹常年幽居在家,成日念叨哪本書又不見了,哪本書又被蟲咬壞了,怎麼也不收拾一下?但這樣的工作我做起來實在笨拙,也就作罷——自然也是太懶的緣故。( : )

  只將數目整理一遍,稍稍歸類一番,統統記錄在案,以後尋書也方便一些。但事情遠沒我想象的簡單,單姨丈的書籍就花去我一個上午,並不是書多,而是太雜,常常不知如何分類。最鬱悶的是,有時在他玻璃書櫥里找出一部書,只有下冊,我以為上冊早就丟失,等到記錄一半,在電腦桌的下面發現下冊,而在另一個房間的案頭竟然還有一本中冊。在整理青姐書籍的時候,實在支持不住,便叫帆弟幫忙,並以一杯一塊的仙草做酬勞。我們起初是用筆記錄的,然後我再輸入電腦,但他只記錄半個書架,就哼哼起來。我花了兩天,就將最初的豪言壯志消磨殆盡,書不多,卻比當初我幫宜亭姐整理校圖書館的時候更累,所以也就僅僅整理了兩個書籍較多的房間。

  然後,我將他們輸入電腦,標上一些只有我能夠看懂的符號。打字中途,我忽然想到,當時我為什麼不直接用電腦記錄,反正用筆記錄下來的,都不是用正體字寫的,也不能見人。於是,心裡開始煩躁起來,更煩躁的是,我後來又發現,僅僅幾個書架之間,就漏掉二三十本書沒有記錄,而且又在小式鋼琴下面找到幾本書,我徹底崩潰,做到一半的書目也就擱置那裡。幸在阿姨說要將青姐從前的房間收拾出來,讓婷妹住在裡面,想來那些躲在角落裡的書籍,也可以見光了。

  以前我是習慣用書做枕頭的,因為夠硬,不至於睡得太死,大概跟司馬光的“警枕”有着異曲同工之妙,但效果一定是不如他的。但書枕用久之後,只能換,不能洗,上面沾滿我的頭油,油光錚亮的。但我再也沒有心思讀它,扔掉又覺得可惜,只能拿去送人,就如同“雞肋”的性質一般。某日,陳姓同學問我,送他的書里為何夾有頭髮?我答曰:是我的書籤。都是親近相識,他也知道我素日里的邋遢,權當笑資而過。

  兒時讀書,常用花葉草木做書籤,比如一枝蘆花,比如青竹葉,就是箬片也行。有時在歸居門口看書,一時尋不着書籤,就從旁邊折一枝狗尾巴草,去掉穗頭,夾在書里。或者乾脆從衣服上扯一根絲線,放在書里,當作記號,但一定要從書里露出一些。最衷愛的還是楓葉,夾在書里一段時間,顏色漸褪,但那股青青的澀香,宛若依存,而不見的一部分該是跑到書里。有時興起,會學古人在葉上題字,墨香、楓香、書香融合一起,也不知該叫作什麼味道。現在讀書養成一種極差的習慣,看到哪裡,就將書角折起,再也沒有用過楓葉。

  我的老家在楓林渡,每至金秋,遠遠望去,就像天際層層簇簇的丹霞。據說我是在楓林渡出生的,但很快就送到外公家裡——也就是歸居。最後一次去老家,是在去年時候,去參加阿太的葬禮。再曆數以往,關於楓林渡的記憶,幾乎少得可憐。就有一年初中暑期,說是在老家避暑,結果天天中暑。楓林渡在那個時候,就有很多人搬到西洲,或者佛市,只在清明祭祖,或者族裡做醮等一些重大活動才會回來,剩下的都是一些老人,孤獨地守望着幾片茶地。最冷清的時候,整個楓林渡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四阿太,瘋瘋癲癲,常會說些奇怪的話;還有一個單身漢,我不知叫他什麼,應該也是阿公輩的。現在這兩人全部不在了,楓林渡想必只有成片成片的楓林,在等着秋風吹紅它們碩大的葉。

  當時我也是呆不住的,只為老家搜出來一些殘破的書籍,有些年代倒是比較久遠。我是讀完那裡的書才走的,說來奇怪,那時只要讀書,便會寂寞全消,再也不覺得無聊,也不覺得悶熱,只是照例還要中暑的。爺爺說起我讀書的樣子,就要笑我是書蟲:就像一尾蟲子似的,真真欲鑽進書里。爺爺生平有個規矩,只要家裡孩子在讀書,就不會差遣他做任何事。因此大姑姑頗有怨言,因為她是女兒,家裡不供她讀書,說起我爸爸,她更是咬牙切齒,說是只要爺爺一叫他做事,就裝模作樣地捧起一本書,等爺爺前腳剛一出門,他後腳就溜出去玩兒,所有的事務都交給她一人做。

  在歸居照樣是有書給我讀的,不過也像游擊隊一般,東藏一本,西藏一本。我是讀完一本,再去挖掘一本,每個角落都有驚喜的發現。然而家裡是有規定的,凡是他們認為不可看的,就算我費了大功夫翻出來的,也是要沒收的。然後被舅舅拿到房裡,自己津津有味地在看,看到佳處,不時發出兩聲笑。我時常鬱悶,為什麼大人看得,我便看不得?待到再長一些,他們對我的政策也就寬鬆一些,科幻、武俠也可以觸及一些。當然,色情除外——但大舅舅床頭的一整套的古典桃色小說,卻是被我悉數讀完。後來看到一些色情小說,也總覺得沒有最初看得那麼精彩,文筆太差,情節太爛,從第一頁到最後一頁,全部在造愛,而且就翻來覆去的幾個姿勢,就算不虛脫,也該無聊了。

  三舅舅以前時常罵我書呆,我也是坦然受之,風雨不動安如山,依舊我行我素。而我看書最大的特點,就是看完就忘,我稱之為境界——若不幸有些不能忘懷的,只能說明作者的功底確實深厚。每當買書的時候,我媽媽就顯得特別心疼:厝內的書全記落來否,背兩句聽聽。我說:讀書就是用來忘的,要的就是從不知到知,從知到不知過程。當然,我得承認,我忘得確實有點快了。至於背書,若不是有人逼迫,死都不做這種傻事。總覺得,讀書心神領會就好,就像柏拉圖,你不能跟它性交,更不能霸王硬上弓。曹雪芹提出的意淫,該是讀書的最高境界。

  最近,姨丈給我介紹林清玄、周國平,他將他們之類的書,統稱為“哲學的書”。我在從前,也讀過一些,但類似酒足飯飽之後的體面話,我是不喜歡的。我寧願抱着老莊入夢,雖然人在樊籠,不得解脫,起碼靈魂要在樊籠之外。以儒修身,以道修心,而以佛學忘掉身心。中國的文化,中國的思想,只要不被中國的文化人強姦,終究還是一等一的。姨丈也談老莊,但我看來也只是作為談資而已,他常會問我和兩個弟弟一些奇怪的問題:藝術是什麼?如果我們的答案與之不同,他便會竭力反駁,非得讓所有人贊同他的觀點——應該說他從其它書籍里搬來的觀點,我是極度無奈,只得順從他的觀點。有些東西是沒有特定概念的,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姨丈就是代表着中國教育的考試製度,答案永遠是規定的答案。

  某夜,他在房裡睡覺,估計夢見下雨,便大呼小叫起來:緊緊緊,落雨咯,天台亭子內還有很多我最喜歡的“哲學的書”,緊緊收進來,莫要教雨打湛咯!我推開窗戶一看,一輪明月照江心,哪有雨的半點影蹤?曾經,我也是這樣牽挂着家裡的書,還記得十八歲在泡桐樹下許下的願,是要讀完一生想讀的書。可是後來越想越遙遠,竟也不去想了,很多事情,不去想了。前段,接連大雨,我坐在竹交椅上,看着地下室陽台外面的溪水暴漲,雨水鋪天蓋地。很小時候,最喜歡的就是淋雨,現在竟也不敢。我心中的雨,早就停下了,我聽見的雨聲,是過去的,一切都過去了,就像我的十八歲,一切也將會過去的。

  10。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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