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生日

　　農曆12月16日，是父親的生日，比母親的生日晚十天。

　　很長一段時間我卻不知道這一天。記憶中，我沒見父母給自己過過生日，也沒見父母正兒八經地給我們過過生日。這也難怪，像我這個年齡出生時的農村，哪個家庭不是幾雙兒女。父母一年到頭起早摸黑，為一大家人吃飽飯在勞碌奔波，哪有心思考慮給誰過生日的事。因此，很長時間裡，父母兄弟姐妹的生日我都沒有記憶。

　　與我的生日有關的一次記憶是有一天，我在學校和人打架了，父親被老師叫去了。那時，父親是村裡比較風光的人，也是個很要面子的人，他最不能容忍我們在學校不好好學習。他年輕時，因為家裡窮沒能上學，出去當兵后經常要求人寫家信，這讓他的自尊很受打擊。他當家后，雖然那時家裡也很窮，但他要求每個孩子必須上學，而且必須好好學習。他的脾氣特暴，他生氣時令我們都恐懼。那天晚上，父親一見我就氣得眼裡要噴火似的，手裡拿着他專門用來處罰我們的一桿自製的竹尺，命令我伸開手掌來受打。正要受刑時，母親急忙過來求情，說今天是我的生日，這頓懲罰就先免了吧。父親強壓住怒火，還是使勁地在我的手掌上留下了兩道鮮紅的尺印，咬着牙扔下竹尺警告我：要不是你的生日，今天非讓你記住今後還敢不敢在學校打架！我的生日讓我免了一頓皮肉之苦，時值今日我仍然記憶深刻。

　　我對生日的真正關注是在自己為人之父后。女兒每年的生日成了家裡的一件大事。生日來臨前，女兒不時念叨：還有幾天過生日呀？為了讓女兒的生日過得有意義，我們常常要提前一個月就開始籌劃。女兒喜歡過生日主要是因為生日那天與平常的氣氛不一樣，除了可以吃生日蛋糕外，還能收穫豐盛的生日禮物，有生日錄像，有親朋的祝賀等，女兒許多的心愿都能在生日里得到完全滿足。所以，每次生日過後，女兒還不解地問：一年怎麼就過一個生日呀？在女兒對生日的天真的期盼中，我分享着女兒成長的幸福，但卻從沒想過也要給父母和自己過生日。有一年，父親從老家過來看望女兒。母親給我通電話時說，今天是你爸六十歲生日，你知道不？！母親的提醒讓我第一次記住了父親的生日。我決定，要用現代的方式給父親過一個生日。我深知父親的個性，如果將此事先告訴他，他肯定不會同意。便與妻一合計，訂了一個生日蛋糕，那天的午餐多整了幾個菜。當我掂着一盒生日蛋糕回家，告訴父親是給他慶祝六十大壽時，父親先是驚奇，既而說一百個不該如此花冤枉錢，說活了大半輩子，沒過生日也過來了。當我點燃象徵父親六十周歲的六根蠟蝕，讓父親許下心愿時，這種浪漫的形式讓父親感到很尷尬，像小孩子似地不自在。

　　我曾計劃，在父母八十大壽時，一定熱熱鬧鬧地給他們祝壽，可是如今，對父親這已是永遠不可能實現的事了。步入不惑之年，歷經歲月風霜的打磨，我也真正“不惑”了許多。在我們為了生計每天忙忙碌碌之中，有些人和事我們可以不必記住，但有的人和事如果我們現在沒有記住的話，日後它就可能成為烙在我們內心深處的一塊永遠疼痛的傷疤。因此，在我們記住孩子生日記住自己生日的同時，更應該銘記給予我們生命的父母的生日，在他們生日的那天，即便沒有生日蛋糕，沒有美味佳肴，有的只是我們在千里之外的一句“祝您生日快樂！”也是對他們最廉價最溫馨的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