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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念我的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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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念我的大哥 標籤:快樂的大腳 我的中國夢

  人的生命,本身就是一出悲劇。從出生開始,人就向悲劇的舞台上走去,不分白天與黑夜,永遠錯失着每一分每一秒地向前而去。我的大哥,在這出悲劇中,是非常地不完美,一個人來人,又一個人孤孤單單地鬱鬱寡歡地走了。在這個過程中,沒有留下任何東西,只有無盡的傷悲留給活着的親人。然而,在他生命的四十幾個年頭,最讓人詬病的就是沒有成家立業。在我們寨子里,人們都稱他為“司令”(單身漢中年齡最大的)。面對這樣的事情,也讓我非常苦惱,因為我也已經三十幾了,現在也還是單身一人。曾經在某一天,我的日記上寫下了這樣的一些話:

  現在我像泰勒斯一樣,當有人問我什麼時候結婚時,我用泰勒斯的話說:“沒有時間做這種事。”或許當我接近老年時,如果還有人問我,我一定會回答:“現在做這種事的時間已經過去了。”結婚,在我的家鄉算是比較體面的。只要你找到一個女人,不管這個女人是什麼樣的出身,那麼你就是一個比較有本事的人。於是,結婚便成了人們渴望的事情。而像我大哥,已經是四十幾的人了,還沒有結婚,整天像一個孩子,在這個成人的世界流浪。他的思想沒有成熟,因為他把做這種事的時間給耽擱了。有人問他後悔不,他卻沉默不語。或許我可以用蘇格拉底的經驗來替他回答:你不結婚,你會後悔的;你結了婚,你也會後悔的;你結不結婚,你都會後悔的。因此,結婚的事情走進了哲學的思考。而作為單身漢進行哲學思維的泰勒斯,卻沒時間去做這種事情。但是我的大哥並不是有着泰勒斯的哲學思考,他有的只是知道一點風水、命理方面的知識。

  關於婚姻,我們有必要知道一點蘇格拉底的故事。“蘇格拉底的妻子”是悍婦的代名詞。她叫贊替帕,著名的潑婦,心胸狹窄,冥頑不化,嘮叨不休。尼采說:“實際上,贊替帕把他們的家弄得不像家而像地獄,使蘇格拉底越來越深入到這個特殊的職業里不能自拔。”於是,蘇格拉底成了一個流浪漢不敢回家,而在大街上與人胡說八道。當贊替帕把一桶水澆到他的頭上時,蘇格拉底說:“我知道,贊替帕發過雷霆之後,早晚是要下一場大雨的。”這就是蘇格拉底結婚的難處。

  我大哥和我都不在蘇格拉底的婚姻的範圍中,都沒有經歷過蘇格拉底的這種生活狀態,我們僅僅是在單身漢的故鄉里生活着。對於蘇格拉底的故事,或許只有我知道,因為我的大哥並不是一個哲學家,也沒有任何偉大的思想抱負。假設不結婚是人生錯誤的話,那麼總會有人去走這樣錯誤的道路。我大哥本是一個木匠,在我們村裡輾轉度日。很多年前也結過一次婚,然而那個女人卻跑了。後來別人給他說了多次媒,但都沒有一次成功。這不成功的因素很多,或許最大的因素是我們的家庭情況,使他產生極度自卑的心理。

  我的家鄉,在山的背後,那裡只有荒蕪和落後。而我家,卻是這落後寨子里極度貧困的。我的父親只有一身力氣,什麼都不懂,除了每天叼着一個煙斗不放外,就是乾著直來直去的活路。家裡的一切張羅,都是靠我母親一人,可是我的母親也是一個目不識丁的人。在貧困中,我家五兄妹還是快快樂樂、健健康康地長大了。再加上二哥和我都讀得書,父母就砸鍋賣鐵地送我們出頭了。我大哥初中畢業就不讀書了,以前流行出去打工,他也出去過幾次。但在他的思想里,受不了在外面的下余門路,於是就呆在家裡,學得一手木匠活,常年累月在我們這地方的寨子輾轉。

  我的大哥,為人老實,不抽煙,不喝酒,可以說是一個禁欲主義者。在我的印象中,從未見過他出去花天酒地過。他作為長子,或許承擔的責任也是重大的。在我家最困難的時候,是他的一手木匠活,使得我們度過難關。然而,當一切困難都過去了,二哥和我都有工作以後,並且覺得家裡的生活有點起色,準備再給他談婚時,他卻撒手走了。

  去年十月,他得的病。起初他以為是小感冒之類的,沒有引起重視,只到一些小醫院去檢查治療。我和二哥也回過家,勸他到大醫院去檢查。然而他卻比較犟,認為只是一點小毛病,不值得去花大錢。直到回家過年的時候,我們看着他的半邊臉腫得老高,腫的地方已經麻木,吃飯都成問題了,有一隻眼睛看東西已經模糊了。看着他的情況,我們帶他到銅仁去檢查,被估計為鼻咽癌。然後我們又帶他到吉首腫瘤醫院去檢查,已經確診為鼻咽癌晚期。聽到這樣的消息,我們都知道,一切都晚了。但是我們還是抱着希望,在腫瘤醫院住院治療,或許這也是為了延長他的生命。通過放療化療,他的病情也見好轉過,我的母親看到了希望。在醫院住了70多天,等到醫生叫出院的時候,就高興地回家了。但是,一離開醫院,回到家裡,情況卻是三百六十度的大轉變,他吃不下東西。然後只能有跑去醫院,可是醫生卻說沒有辦法了,叫我們做好心理準備。面對這種情況,我們只能把他帶回家裡,在鎮醫院每天給他吊一點液水來延長他的生命。從住院到他去世,一直都是我母親在照顧他、看護他,而我和二哥卻抽不出時間來。最可憐的是我的母親,整天以淚洗面,這種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心裡,我們是沒有一個人能體會得到的。

  作為孩子,我無法能夠替母親分擔痛苦,因為母親自小就承受着巨大的傷痛。我聽一些老人講過,我母親有十二個兄弟姐妹,可是最後存活下來的只有兩姊妹。在以前的那個時代,小孩得到那種叫做“水痘”的病,基本上無葯可治,能夠存活下來就是一個奇迹,一切只能靠命。母親從未給我們講過,或許那種失去親人的痛已經深深地烙在了她的心裡。而現在,我大哥又是得病去世的,這幾十年沉積的傷痛又在她的心裡湧起了通天巨浪。我不知該怎樣去安慰母親,或許我們活着的人只能好好地堅強地活着,這才是使母親能夠減少痛楚,向前走下去。

  大哥走了,父母親老了。遺憾的是大哥沒有留下子孫後代,“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或許我的大哥要背着這樣的罪責成為人們的飯後談資,讓父母親在悲痛之中更感到無盡的離落。但是,再怎樣的傷痛至極,人,只要不死,就得活下去。畢竟,還有我們幾個兄弟依然活着。

  對於生、老、病、死,雖然在佛家中說是四苦,只要窺破生死,就會看穿紅塵,但是對於生在紅塵的我們,又怎能想得到這麼深奧的東西呢?即使在我的大哥自己看來,他認為自己的年限還不到,就是因為壯着這樣的命理胡說,使他耽擱了治療的時期;同時也是從命相中知道,他總認為自己的婚姻是天註定,到時該來的會來,而放棄了主動爭取。其實,作為凡夫俗子,最後他也是害怕死的。在治療期間,他經常不停地流淚。或許,這就是人之常情吧。

  大哥走了,從痛苦中我能感受的,我能想到的,只有這些雜亂無章的句子。或許,心中的所有痛楚只能化作詩歌的力量:

  大哥死了

  我所能看見的天空

  只有烏鴉飛舞

  只有烏雲密布

  只有雨水囤積的詞語

  落下錯亂的詩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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