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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夏,從徐洋開始

手機:M版  分類:愛情小說  編輯:得得9

離夏,從徐洋開始 標籤:復興中華,從我做起

  “我總是忘記。”我說這句話的時候,六月炙烈的陽光隔着很厚的槐樹枝葉滲漏到我腳下,很斑駁。我曲着雙腿,大口大口的喘息,樹葉的陰影碎片開始在我身上震顫,我扭動着身子,怎麼也抖不掉。我看着鐵道的一邊,徐洋鬆弛地跑過來,笑靨滿面。於是我把手裡的王家衛的《東邪西毒》高舉過頭頂,我沒有揮舞,因為我認為那樣是離別。

  “我總是忘記。”我又重複了一遍。徐洋說:“夏天總是忘記。總是努力着又不得不讓自己忘記,忘記遺憾的認識,其間不斷的變化,和付出過的代價。而後又會在下一秒里刻意使自己憶起,然後憤懣自己禁不住的意念,如斯的循環,罔替至潰敗。”

  他說完這句話,我看了一下鐵軌的盡頭,這個被夏天拉伸的軌道,上面負載了我剝蝕的記憶。我倏然想起了什麼?抑或想在徐洋蹙緊眉宇的時候告訴他寫什麼?不過陽光太熾烈了,以至於我開口對徐洋說:“關於之前……”的時候大腦一片燎原,之前的繁盛抑或散亂再者枯萎吧,瞬間澌滅了。我頓了一下,然後痛苦的看着徐洋,我說:“關於之前我全然忘記了!”

  徐洋沒有看我,他撿了塊看似石頭的東西,然後猛地仍向鐵軌延伸的地方。很久之後我在聽到夐遠的擊撞的鳴裴聲后徐洋對我說:“任科,你可看見了?”

  我說:“什麼?”。

  徐洋說:“你可看見我丟向遠方的東西?它如同你的記憶,消逝后卻有餘音,你一定聽得見!所以即使你像張國榮那樣在《東邪西毒》里喝下整壺的醉生夢死仍會在醒來后對一些東西感到熟悉。”

  我不屑,可還是把他說的話記住了,我只是不喜歡他把我看似王家衛電影鏡頭下的人物。徐洋無奈,他終於舒開了眉對我說:“任科!你不喜歡聽我說話,你害怕我離你而去,你一直刻意忘卻過去卻又活在過去,你的曾經萎靡不堪且不擅表達,你一直在求證落花與流水是否真是有情或無意。”

  徐洋有時候總是讓我感動,就如此時。我近前一步,然後安靜的看着這個有着古銅色皮膚的男子,我想擁抱他。可是我沒有這麼做,我不想讓他知道我是渴望溫度而和我深戀的女人分離的。

  很久之後徐洋說:“任科,我們抽煙吧!”

  我說:“好!”

  然後我們跑去古老的槐樹下抽煙。巨大的槐樹枝幹在我們頭頂密密匝匝的盤繞開來,欹側橫斜的像我手掌里紊亂的脈絡。而那些層疊擁簇的橢圓樹葉被陽光蒸烤得幾乎跌進了我們的眼睛,我不知道用什麼形容它們,就像很久之前我在大姐破舊的畫夾里看過的《煢》,那是一副水彩畫,畫的是一棵矮小的刺柳,背靜是用鵝黃和焦黑調劑出來的,所以看上去很像落日前的沙漠,總之我記住了刺柳的葉子很繁茂,以至於我根本看不到它髮長的軌跡。之後,我翻箱倒櫃,再也沒有見過那副畫。

  我想到這裡,又抬頭看了一下彼時的槐樹。

  我說:“徐洋,你知道嗎?我昨天愛上了一個戴墨鏡的男人,他殘忍的擄走了記憶里的女子。”

  徐洋說:“那個男人是王家衛!”

  我突然覷見了徐洋指間的煙蒂因全身的顫慄而滑落到斑駁的樹影里,然後他久久看着我,沒有眨眼。

  陽光開始傾斜,把我們的影子拉的好長。我說:“誰?你再重複一遍!”

  徐洋沒有像上次那樣用幾近顫動的嗓音喊出王家衛,他把嘴湊到我耳邊,似說非說,可我分明聽見他嘴唇蠕動的聲音。他輕聲說出了一個女孩的名字。

  氣溫一直攀升,我怔在那裡。我感到呼吸困難我想走開,或者抽支煙什麼的,可是我全身的骨骼血脈和神經都像被什麼東西震懾住了,我終於失去了對外界的感官觸覺!徐洋這個時候瞬間從煙盒裡抽出一支煙,快速塞進我的嘴裡,然後翻遍所有的褲兜摸出火機為我點燃。

  我終於被濃烈的煙霧嗆的淚流滿面,可我還是大口大口的抽,充滿尼古丁煙團氤氳在我空虛的身體里,經久不散,並且從鼻腔一直貫穿到肺臟,我能感覺到肺泡貪婪的吸收焦油時緩慢翕張的聲音。在煙蒂燃燒到嘴唇是時候,我的記憶開始倒回,倒回,凝縮,再凝縮,最後定格在那個滿屋子充斥着蜜橘味的夜裡。

  徐洋說:“任科!你不會裝潢,何必掩飾。”

  我沒有說話,只是眼睛上揚45度,衝著西北方即將燃盡的落日傻笑。

  徐洋蹙緊眉頭,猛吸了一口煙說:“任科!你知道不知道?如果你不思念她,回憶就會流離失所,就會在你下次想起她的時候澌滅殆盡!

  其實徐洋警告我的時候,我就已經溺在那個屬於我和她的年代了。“任科,答應我一件事,好嗎?”這是我記憶猶新的一句話。那天她躺在我的懷裡,用近乎啜泣的聲音要我答應她以後不管她做了什麼都讓我原諒她!我沒有回答,一直沉默。或許那個時候我真的不知道現在會思念到哭泣的程度。

  遠處開始轟鳴,有列車呼嘯駛來。我安靜下來,看着速度感很強的火車鳴笛滿載記憶,滿載餘暉,滿載着大量的潮濕的氣流而來。徐洋的頭髮這個時候開始被氣流吹散,他穿的寬大的T恤,冰藍色牛仔,胸前的銀色戒指,他的整個身體都好像被列車載去。我攥緊了徐洋的手指,脈搏在他無名指上跳動有聲。有東西從我身體里抽離出來,很輕,卻又讓我像是主心力在大海飄動的筏子,漫無邊際,四下空茫,浪濤翻湧,不知道何處是目的。

  記憶就此停滯,而那些之前和之後都像徐洋說那樣支離破碎了,再也無法黏合。

  我癱在泥濘里,手死死筘住王家衛的《2046》。徐洋焦躁地走來走去,像個沒有戀人的孩子,穿着乾淨的禮服在等待和他會晤的女子,我真的很想笑,不過我看見他指間的煙沒有點燃。我突然有了一種願望,很強烈,於是我站了起來。

  我說:“徐洋,我們去玩流星蝴蝶劍吧!”

  徐洋說:“每次都是你輸。”

  我說:“徐洋,我們去看電影?”

  徐洋說:“我不喜歡王家衛。”

  我說:“徐洋,我們去打籃球?”

  徐洋說:“任科,你說過你骨子裡不喜歡運動。”

  我終於無語。我看不見太陽了,可西北的熱浪還是一直波及到這棵槐樹下。

  隱忍,隱忍,繼續着隱忍,徐洋說話了。他說:“任科,時間不多了!”

  隱忍,隱忍,我沒有繼續隱忍。我說:“徐洋,時間不多了!讓我看看她的照片吧!”

  徐洋對我說:“任科,她的照片被我藏抽屜的夾層里,你隨我去看,但你要答應我切勿留戀於她。”

  我說:“我懂你的意思,你若讓我不再遺憾,我就應當答應你把她之前與我的故事中的印象片段從我記憶中刈除。從此浮光掠影。”

  徐洋說:“你懂就好。”然後徐洋又說:“任科,你隨我來。”他說完這句話望了一下正在下沉的落日,而我卻聽見灼熱的東西被水瞬間降溫的滋滋聲。

  其實徐洋要我答應他不要留戀的時候我正在對她抑或她留在我記憶中的印象依依不捨,須臾難離。不過徐洋這次是認真的,所以我必須聽從他的話,徹底的忘卻過去和關於她的故事。因為,我的時間不多了,我必須在晦澀的罅隙中掙脫而出,呼吸沒有纖塵的空氣。

  當徐洋小心翼翼的打開抽屜,翻開敦實的日記,然後從夾層里抽出她的照片的時候,我的身體,從喉結至腹部都開始劇烈的抽搐,肌膚裡層的筋脈紊亂的張弛如電擊般,腮幫隨神經的帶動有力的張翕,牙齒都碰撞有聲,我很激動,以至於徐洋把照片遞給我的時候我愣住了,我不敢看他手裡的照片,我的目光一直定格在徐洋床頭上的八個字:君若枉顧,子亦同德。

  徐洋說:“任科,你並非不屑,為何要佯作不屑。你想看她的照片,為何又趑趄不接?”

  我不看徐洋,沉默。

  徐洋又說:“任科,你答應我在看過她的照片后忘記的,現在你卻怯懦了,你是害怕嗎?”

  徐洋挨床的案桌上散放着大張大張的信紙,桌角的煙灰缸里塞滿了燃了半截就被掐滅的煙蒂。我亦沒看沒回答徐洋,繼續沉默。

  徐洋接著說:“任科,我陪你經分秒經年月,你的生活里全都有我,我可以離你而去,你卻不願也不能與我分離,你知道為什麼嗎?那是因為我一個人可以自愈,而你卻不行。”

  有風從半掩的窗子吹進來,吹亂了徐洋的頭髮,吹亂了案頭早已潰析的煙灰,吹落桌案上的大張信紙。我想說話,風沒有停歇。滿是文字的信紙紛揚起來,飄滿了整個房間,綷縩作響。我突然嗅到了墨水的味道,淡淡的,有黑澀氣息。我看着徐洋,他的頭髮有些金黃。我說:“把她的照片拿來,我答應你不再留戀於她。”

  徐洋笑了。我接過他遞過來的照片,然後放進了衣服裡層的貼身的兜里。我自始至終都沒看,一瞬間的念想?不是!本就是遺憾,我若是看了她的照片就是拓大遺憾。

  回到家裡,我把我之前的所有的日記用繩子捆綁起來,照片夾在最近一篇的日記的扉頁里。然後我帶着它們來到無人的橋上,橋下是汩汩的河水。有列車呼嘯而來的時候,有風莫名吹起的時候,我想我會把整捆日記丟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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