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子街”上的純潔女人

　　羅劍遇見董小晴的時候，他正躺在鐵軌上。

　　那是一個春天的黃昏，羅劍四仰八叉躺在城南鐵道的拐彎處，他想卧軌自殺。談了三年的女朋友吹了，理由就是因為他窮，沒有工作。如果單是失去了女朋友也就罷了，讓他不能接受的是她離開他的第三天就嫁給了自己的一個朋友，第七個月就生下了一個兒子。這個兒子當然不是羅劍的，這就說明在離開自己以前，她就和別人鬼混在一起了。

　　羅劍正在胡思亂想，頭上突然響起一個女孩子的笑聲，半空里出現了一個女孩子的臉。這個女孩子就是董小晴，她被羅劍滑稽的樣子惹得哈哈大笑。

　　羅劍看着這張臉，似乎認識，很快他想起來了，他曾在城裡有名的“裙子街”上見過她，那是一條妓女拉客的街道，一到天黑，街邊就站滿了穿着裙子的女人，一些開小車的老闆從街這頭到那頭，有相中的拉上就走了。有一天他從那裡路過，董小晴就站在街邊向他招手。

　　現在，董小晴在他身邊笑呵呵地蹲下身子，羅劍聞到了一種淡淡的芳香，不禁深深吸了一口。

　　董小晴說：“你在幹什麼？你這個樣子滿酷的嘛，這也算是行為藝術吧？”

　　“我在等火車！”羅劍沒好氣地說。

　　董小晴笑得更厲害了，說：“候車室不在這啊，你想讓火車把你碾碎？”

　　“是的！”羅劍說。他被董小晴的笑聲感染，忽然覺得臨死之前有個漂亮的女孩子陪自己說說話也不錯，哪怕是個妓女。

　　董小晴睜大了眼，還是笑呵呵地問：“你自殺？”

　　羅劍不理她。遠處傳來了火車的汽笛聲，鐵軌劇烈震動起來，羅劍忽然感到一陣恐懼，當火車呼嘯着過來的時候，他才明白自己還是想活下去，只是有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在旁邊看着，他不好意思立即爬起來。

　　董小晴的臉刷地一下白了，就在火車駛過的剎那，她一把把羅劍拉了起來，實際上是羅劍自己跳起來的，不然就她那小手，怎麼會拉得動他。但這樣董小晴也算救了他一命。

　　火車過去后，兩人在鐵軌上坐了下來。羅劍滔滔不絕把自己的事情都向這個妓女倒了出來，董小晴聽了他的故事竟然擦了幾次眼淚。她說他們單位正缺一名勤雜工，願意的話可以先到那裡上班。

　　妓女還有單位？羅劍很疑惑，猶豫了一會說：“你不是在‘裙子街’上？”董小晴問：“誰在‘裙子街’？”羅劍不客氣地說：“我在那條街上見過你，那一晚上你站在街邊還一個勁沖我招手。”董小晴愣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那次是我和朋友打賭，看敢不敢在那裡站上一個小時，結果我贏了。唉，就那一個小時，有5個老闆開着車停在我面前，有一個還給我留下了電話號碼，說一夜給我5000元，我願意的時候隨時找他。你們男人啊，沒一個好東西！”

　　羅劍想起自己的女朋友，心裡疼了一下，說：“你們女人不也一樣？見錢眼開！我看你應該去陪他，輕輕鬆鬆就是5000元。”董小晴怒道：“你這人是不是有病？真該讓火車把你碾成碎片！”說完她站起來指了指遠處一座大樓的樓尖，說：“你要是願意上班，明天早上9點到三樓華通軟件設計公司找我，我叫董小晴。願意自殺，那就再在這裡躺着！”說完扭頭走了。

　　走出了幾步，她又回過頭來丟下一句話：“我看你是個沒骨氣的男人！”

　　這句話刺得羅劍心裡又是一疼，她說的沒錯，為了一個愛錢的女人自殺，是沒有骨氣的。

　　第二天，羅劍抱着試試看的心理按時來到了華通公司，沒想到董小晴竟然是老闆秘書。公司實際上就是一間大廳，董小晴走進大廳一角那個透明的小閣子里，對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說了些什麼，那個男人伸手在董小晴臉上扭了一把，笑了笑，董小晴就出來了。

　　董小晴把羅劍安排在她身邊的一張空桌上，羅劍聞着董小晴身上淡淡的芳香上了一個月班就把這工作辭了。原因是，那天下午下班后，董小晴被老闆叫進去一直沒有出來，羅劍想着那天老闆在董小晴臉上那一扭，心裡很不是滋味。他下了樓，想了想又回去了。閣子里看不到董小晴和老闆的身影，他把閣子門推開，就看到董小晴被老闆壓在地板上，上衣已經被解開了。羅劍伸手就把老闆提了起來，一個巴掌扇到了他臉上。老闆沒有還手，倒是董小晴擋住了羅劍。羅劍扭頭就走了，後悔不該管這閑事。

　　羅劍沒有再去上班，半個月聞不到那種淡淡的芳香，羅劍總覺得像是少了點什麼。這天黃昏，羅劍在街上溜達，又與董小晴相遇了，當時她正從一家商場購物出來。兩個人站住，誰也沒有說話，但誰也沒有離開。最後，還是董小晴一笑，說：“看來我們還是有些緣分，隨便走走？”

　　羅劍身不由己跟着董小晴向前走，他又聞到了那熟悉的香味。他突然覺得無論董小晴有什麼錯都是可以原諒的。兩人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他們最初相遇的鐵道的拐彎處。她在鐵軌上坐下，很直接地問羅劍：“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壞？”羅劍回答得很乾脆：“沒有。”

　　董小晴一笑，笑起來很好看，說：“你騙不了我，我知道你覺得我是個壞女孩，有時候我也這樣認為。”她給羅劍講了自己的身世，原來，她是一個剛畢業不久的大學生，來這個城市打工也是為了多掙點錢，她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正在上學，她的工資一部分支付弟弟妹妹的學費，一部分貼補家用，剩下的一部分才是她的。她提到了那天羅劍看到的一幕，她說：“現在這種事情對女孩子來說很無奈，不過我保留着最後的防線。明白嗎？”

　　羅劍點點頭。

　　天已經黑下來了，羅劍坐在董小晴芳香的包圍中，彷彿又回到了談戀愛的那個時候，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撫摸着董小晴的長發。董小晴沒有拒絕，稍稍歪着頭靠在了羅劍的肩上。羅劍看着董小晴美麗的面孔心跳加快，他慢慢把嘴唇壓在了她的嘴唇上……

　　幾天後，羅劍約董小晴再去鐵道邊走走。這一夜兩人沿着鐵軌走出了很遠，直到看到一個村莊才停下。天已經很晚了，四處很安靜，羅劍把董小晴擁在了懷裡。一列火車呼嘯着從他們身後過去，羅劍在強烈的氣流和大地的震顫中感到了暈眩和幸福。

　　他們的嘴唇久久不願分開。突然，耳邊響起了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嘿嘿，這小兩口還挺投入！”羅劍和董小晴嚇了一跳，不知什麼時候，三個年輕人站在了他們身邊。只聽其中一個說：“大哥，這女人長得還真正點，咱也嘗嘗味道？”那個陰森森的聲音說：“好！”三個人圍了上來。

　　羅劍剛向前邁了一步擋在董小晴面前，脖子上就多了一把冰涼的砍刀。兩個人拽過董小晴就向路基下走。羅劍剛一掙扎，脖子一疼，血就下來了。董小晴被那兩個男人按在了地上，羅劍聽到“嗤”的一聲響，董小晴的衣服被撕開了。羅劍又看到了他在華通公司看到的一幕，他不知從哪裡來的一股力量，大吼一聲推開臉前的砍刀，沖向那兩個男人。當他伸手抓住那兩個人的衣服時，那把刀也從他背上刺進了體內，汩汩的鮮血冒了出來。也許是怕出人命，三個歹徒趕緊溜掉了。

　　董小晴先撥打了120和110，然後給羅劍家裡打了電話。羅劍的母親和妹妹趕到醫院時，羅劍已經送進了手術室。警察也很快趕了過來，問明了情況，走了。醫生問誰是傷者家屬，羅劍的母親顫顫地站起來，醫生說，羅劍被刺傷了內臟，至少需要5萬元押金。羅劍的母親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羅劍的妹妹抹了抹眼淚，然後狠狠瞪了董小晴一眼，說了句：“都是因為你！”

　　董小晴盯着羅劍白髮蒼蒼的母親看了很長時間，然後說：“你們放心，羅劍是因為我受的傷，我會給他交押金的！”說完就向外走去。她在樓下打了一個電話，半個小時后，一輛小轎車停在了醫院門口。董小晴上了車，當她再回來的時候，她把5萬元錢交給了羅劍的母親，說：“這些錢先用着，不夠再給我打電話，羅劍知道我的電話。”

　　一個月後，羅劍出了院，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董小晴打電話。電話接通了，董小晴說：“我一直在等你的電話，你康復了？”羅劍說：“是的，什麼時候能再見到你？”董小晴笑了，很無奈，說：“我現在已經不在華通公司了，以後這個電話我也不用了，你也不要再找我了。”

　　羅劍問為什麼？電話里沉默了半晌，然後說：“我跟別人簽了半年合同，他給我5萬元報酬。”停了停，董小晴又說：“忘了我吧，我現在和‘裙子街’上的女人沒什麼兩樣了！”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羅劍手裡的電話吧嗒一聲掉在了地上，他的心劇烈地疼痛起來。他覺得自己就是個殺人犯，是他親手扼殺了董小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