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裡的紫衣女人

　　柳可是在遊玩回來的路上發現那片小花園的，確切地說，是被一個女人的影子帶到花園的。

　　當時，他跟好友沈夢踩着越野山地車去露營，回來的時候，走散了。他踩着車，經過一片蘆葦叢的時候，看到一個很美麗的女人，穿着紫色的裙子，從他身邊經過。

　　他喊了一聲，因為他想問路，那個女人卻回過頭對他嫣然一笑，然後繼續走。那一笑有着石破天驚的狐媚，勾人魂魄。柳可想，難道遇見了狐仙？

　　想探個究竟，便跟了上去，只見女子很輕巧地鑽進了一扇爬滿了藤蘿的門，就消失不見了。他把車子停下，跟了進去。霎時滿園的奼紫嫣紅盡入眼眸，奇花異草中了毒般地開得如此艷麗與茂盛。

　　女人攔在他的面前。她的臉是那麼美，他們相隔兩厘米的距離，柳可感覺她的呼吸有着甜美的芬芳。他閉上眼睛，探出了手，雙臂合攏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摟了個空。

　　女人轉到了他的身後，衣衫半露，隱於藤蔓之中，雪白肌膚在青翠的藤蘿之中，像熟透了的果子般分外誘人，勾人魂魄。柳可感覺自己的心被懸在了半空。

　　他走過去，把藤蘿一根一根繞開，又把自己一根一根地纏上，自己的肌膚貼着女人的肌膚，在藤蘿的纏繞之中彷彿融成了一體。她的肌膚是那樣滾燙與滑膩，她的唇齒如甘醇的花露。

　　在藤蘿的包圍之中，旁邊沉甸甸的花瓣紛紛墜落……

　　柳可醒來的時候，他想他一定做了一個夢，做了一個與春天有關的夢，夢裡花開水暖，桃色無度。

　　當他一伸手，觸到身邊那水樣的女子，才發現這並非是夢。他輕撫着女子，女子的身體蛇一樣地纏了過來，緊緊地攀附在他的身體之上。

　　若不是手機響起，他在懷疑自己是不是離開人間很多年。他一看，是沈夢。

　　柳可你沒事吧，我到現在才聯繫上你，一直說沒信號，嚇死我了。柳可說我沒事，後來——找了個農家，過了一夜，就要回去了。

　　沒事就好，早點回來吧。他“嗯”一聲就掛了電話。然後環視了一下房子，這是個小木屋，位於花園一隅。

　　他問身邊的女子，該怎麼稱呼你？

　　小倩。柳可差點笑了出來，原來你就是傳說中漂亮的女鬼，你就生活在這裡？

　　是啊，你不覺得這裡很美很安靜？

　　是的。柳可透着木窗看外面的世界，但是，你不覺得這安靜之中會潛伏着危機？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柳可。他笑着說，比如我。

　　她卻低下了頭，遇見你，或許是我的命。

　　他看着她，可是，我卻不是你的寧采臣。但這句話他卻沒有說出口，這個女人乖巧的時候像只貓，強悍的時候卻有點可怕。她的人跟名字一樣透着一種邪氣。

　　是什麼樣的邪氣他卻說不出來，他怕自己會着了魔般陷得太深，無法自拔。

　　理智告訴他，他不能多作逗留，因為，他的婚期馬上就到了。他知道，他如果不把手機關掉，接下來將是響不停的電話。

　　于娜是他門當戶對的女友，他知道，他們的父母都看好這樁婚事，于娜也喜歡他，雖然他並不喜歡于娜。但是他不會背叛，他的命運彷彿都是安排好的，從小到大，他只要按順序一步一步地走過來就可以了。對此，柳可已經麻木。

　　他離開那個花園的時候，感覺總有一雙眼睛在背後牽引着他，他知道，那是小倩透過那個木窗的眼。

　　那場婚禮，異常奢侈與浪漫，長長的紅地毯，從教堂一直鋪到酒店。

　　兩大本地小有名氣的富豪聯姻，自是奢侈與熱鬧，金童玉女，又是那樣的相配，幾個扛着DV的攝影師，打出耀目的光環，柳可與于娜，是光環的主角。

　　當神父問柳可，你願意娶于娜為妻么？他看着眼前美麗的新娘，腦海中卻突然浮現花園女子的臉。神父再次重複，他驚醒了，低低地說，我願意。

　　這場熱鬧而浮華的婚宴，柳可卻感覺跟自己沒多大關係，喧雜的場面，卻更是突出了內心的空乏，原來自己是那麼渴望平淡與寧靜。

　　洞房的時候，紅紅的婚床分外醒目。他關掉了燈，把于娜想象成那個花園裡的女人，但是于娜在他身邊呢喃的時候，他頹然了。

　　小倩的聲音不是這樣的。

　　四個月後，于娜說，我懷孕了。

　　柳可“嗯”了一聲，就躺下去睡覺。然後又覺得這樣也太漠不關心了，便加問了一句，多長時間了？她說四個月了。柳可心想，洞房的那一晚可真准。結婚生子還真的是一步一步地來。

　　他沒說什麼，我累了，睡覺了。他知道心中始終有一個影子無法抹去。

　　幾天後，于娜突然提出要在小島上生活，直至把孩子生出來。那地方寧靜，空氣好，有利胎兒的健康發育。

　　他說，爸媽同意么？

　　我會做好爸媽的思想工作。而且這是為孩子好。

　　那也好。要照顧好自己。于娜親了一下他，老公真好，我會照顧自己的。

　　于娜走了后，柳可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與輕鬆，他想，可以過半年的單身生活了，彷彿回到了結婚前的時代。

　　而他第一個想到的是，去花園找小倩。

　　柳可開車過來，他感覺自己的記性不錯，但還是費了很大的勁才找到那個小花園。

　　當他走進那扇有點枯黃的藤蘿門時，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地方，枯草雜花，一片荒蕪。

　　他站在他們繞着藤蘿親密的位置，那裡同樣乾枯一片。他有點難以置信，難道那場經歷真的是一場夢？那個紫衣女子真的是聊齋里的小倩？

　　那座小木屋看起來也破舊不堪，裡面空洞無一物，分明已很久沒有人住這裡。曾經，她在他懷裡那麼纏綿，那麼柔媚，像一隻乖巧的貓，四個月的時間，就改變了一切？

　　柳可獃獃地站在小木屋前，全身發涼。

　　半年後。于娜回來了，抱着嬰兒。

　　她說我是不是變黑了，整天被海風吹。柳可說，你不是很想成為海的女兒？于娜笑。

　　柳可抱過嬰兒，那眼睛又細又長，很像他。心中卻有點悲涼，不知道這孩子的命運是不是也同樣被安排着。

　　抬頭看于娜的臉，還是那樣迷人，沒有一絲滄桑的痕迹。只是曾幾何時，她的目光變得那麼閃爍，像一隻容易受傷的小鹿。他反而覺得她比以前讓人愛憐。

　　他叫保姆把嬰兒抱出去，然後靠近于娜。他知道，他需要一個女人的身體，因為他已經太久沒有親近了。

　　于娜說今天有點累，輕輕地推開了他的手，然後轉過身。他有點惱怒，強吻着她，于娜由開始的抵制變成了順從，只是于娜突然喃喃叫了出來：沈夢！他們同時呆住了。

　　柳可點上了一根煙，良久，你們在一起多久？于娜捂住了臉，兩年。

　　那麼你為什麼跟我結婚。

　　我是獨女，我不想違背父母的意願，而且，我跟沈夢也是玩玩的，對你是真心的，但我知道你並沒愛過我。柳可嘆了口氣，那麼你告訴我這個嬰兒是怎麼回事？于娜的臉色突然變得慘白，他是你的孩子啊。

　　柳可拿出了一張單子，這是我在垃圾筒里發現的，你的檢驗單子，你根本不能生育，哪來的孩子。我派人跟蹤過你，你根本沒去什麼小島，而是跟着沈夢四處旅遊。告訴我這個孩子是怎麼回事？他大吼。

　　于娜抽泣着，你記不記得十個月前，你迷了路，進了一個小花園。那女孩和那個花園是我花錢買下的。我不想讓你知道我不能生孩子，我雖然跟沈夢有來往，但我愛着的是你。

　　小倩？柳可瞪大了眼睛，你告訴我，那女人在哪裡？

　　于娜嚶嚶嚀嚀地寫了個地址給他，你去找她吧，她現在很虛弱，其實很早以前她就愛着你，只是，她沒有向你表達過，你也不知道……

　　接下來，她說些什麼柳可已完全聽不見了，因為，他要去找他的小倩。

　　她當然不叫小倩，那名字是她隨便捏造的，但，名字並不重要。她是我的。不管是狐仙，還是女鬼。他想。

　　她躺在床上，看起來虛弱無力，只是，風采已不再，完全沒有了花園裡的那種神韻。但卻更讓人愛憐。

　　柳可把她的手放在手心，輕輕地撫摩着，輕吻着她的額，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疲憊地笑笑，因為愛。柳可盯着她的眼，難道你不後悔？

　　她搖了搖頭，其實，我需要一筆錢，因為我母親得了重病。但是，我沒想到我們會以這樣的方式相遇，併合二為一。因為，很早以前，我就暗戀着你。在那個花園，當我挑逗着你的時候，我看着你迷戀的眼，我發現我在你眼裡原來那麼美麗與動人，在此之前，你從沒注意到我。所以，我很滿足。

　　柳可一陣心酸，他緊緊地摟着她，傻孩子。此刻，他的內心無比堅定，這一次，他決定不再接受命運的安排。

　　因為愛。他決定跟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