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車上有小偷

　　這天，李易坐着長途汽車回家，一輛滿載乘客的舊客車從後面開了過來，李易突然看見對面車上靠窗位置的一個老頭，穿着很顯眼的紅毛衣，拚命對李易打着奇怪的手勢：一隻手掌展開，另一隻手抓着展開手掌的掌心。

　　李易還沒搞清楚老頭的意思，舊客車就已經開過去了。碰到這麼個摸不着頭腦的事情，李易搖了搖頭，車子是開在省際交界的地帶，也許這裡的民間風俗就是這樣奇怪吧，車子搖搖晃晃，李易腦袋一靈光，難道那老頭是在提示什麼？那動作怎麼像掏口袋……想到這裡，李易忙把手伸進自己口袋，一摸，他出了身冷汗，口袋裡空蕩蕩的，不由得“啊”的一聲，大叫了起來……

　　李易是個刑滿釋放的囚徒，二十年前犯了事入獄，今天才出獄，他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去尋找他以前的妻子，妻子跟他離婚後就搬家了，他千方百計才打聽到她現在的地址。他今天出獄，妻子並沒有來接他，他把記着妻子地址的紙條放在錢包里，雖然錢包里是有幾千塊，是在監獄里勞改所得的生活費，可是那紙條才是最珍貴的。

　　李易決定要找到妻子，雖然她可能不會原諒他，但李易要向她道歉，哪怕只是見一面。周圍的乘客看到李易着急的樣子，都滿臉同情地看着李易，每個人看起來都不像小偷，可李易卻狐疑地打量着每個人。

　　這時，長得像大黑熊的司機就朝全車的乘客吼道：“這裡離派出所太遠了，現在我開車去追那輛舊客車，途中在經過一個短暫的隧道時，我關上車內的燈，希望那個偷錢包的人把錢包扔到地板上，如果出了隧道還沒有錢包的話，追上那輛客車的時候等目擊者揪出小偷，我就要把這個小偷送到派出所！”說到這裡，大黑熊司機猛踩了油門，客車開進了黑乎乎的隧道。

　　等到車子開出了隧道，司機猛地把燈光全部打開，李易和全車乘客都掂起了腳，四處打量着客車走廊和座位下的地板，大家都傻眼了，地板上居然有五六個形狀各異、顏色不同的錢包，這時前後的幾個乘客都叫了起來，然後紛紛摸着自己的口袋跳了起來。李易瞪大了眼睛想從地板上的幾個錢包中找到自己的那個灰不溜秋的錢包，可是等到另外幾個乘客把他們的錢包都撿走後，地板上已經沒有錢包了。

　　大黑熊司機嚷道：“看來這車上的蟊賊還挺多的，把錢包丟出來的這幾個比較老實，剩下這個不老實的待會恐怕要進派出所了！”說完他猛踩了油門，客車加足馬力往前沖，李易從地板上抬起視線，打量着那個戴墨鏡的女孩子，當車子慢慢要追到前面舊客車的時候，女孩子的神情也就越來越緊張。

　　大客車追到了舊客車，兩輛車並列行駛着，大黑熊司機搖下車窗，對着舊客車的大胖子駕駛員擺了擺手，大胖子把車窗搖下后，大黑熊司機於是大聲道：“哥們兒，我車上有頭驢子，獵人在你車上，你停下車讓他下來套驢！”大胖子聽到後會心地笑了笑，“驢”是這條路上司機之間的行話，就是小偷的意思。

　　兩輛客車都開到了大路邊的一塊空地上停了下來，大胖子跳下了車，對大黑熊道：“你小子的車上怎麼有驢子混上去啊？”大黑熊司機先轉頭對車內道：“大家都別亂動，我提個扳手看住門口，誰要逃走，我就當他是驢子！”然後對大胖子道：“現在長途生意不好做啊，如果不給這些驢子點厲害看，下次我們的生意都會砸了的！”說完，大黑熊司機讓李易去把那穿紅毛衣的老頭叫過來。

　　李易早就看到穿紅衣的老頭了，馬上跑去舊客車上請老頭到這邊來抓賊，老頭一聽很爽快地答應了，果然他是個熱心腸的人，在隔壁車上看到有人偷李易的錢包就做了手勢提醒他。李易陪着老頭來到了大客車上，然後偷偷指了指自己身邊那幾個最可能是小偷的人，沒想到老頭子一看到那幾個人，頓時臉色變了，連連擺手道：“是我老眼昏花，看錯了，你的錢包一定是在其他地方掉了的，我當時沒看清楚……”

　　這下可好，全車的人都大跌眼鏡，李易也傻眼了，大黑熊司機急得跺腳道：“你這老頭子是怎麼了？還怕那驢子吃了你不成？給我指出來！”老頭子還是不停地搖頭道：“不好意思，讓你們白忙了一場，我真的是看錯了！”

　　李易一看那老頭遮掩的眼神就知道老頭一定是有隱情，他估計那小偷一定是認識老頭的人，老頭先前在遠處的車上沒看清楚是熟人偷東西才指點出來的，現在他才發現是熟人，一定是不肯得罪熟人來幫自己的忙了。李易於是拍了拍老頭的肩膀：“大爺，其實你不指出來也沒關係，但是我也想告訴你，其實我追上你，不光是想讓你來替我抓賊，還因為我在這邊車上也看到你那輛車上有賊在偷你的錢包，也想告訴你偷你錢包的是誰！”老頭子一聽趕忙去摸口袋，然後就拍着大腿叫了起來：“這天殺的小偷，我給我兒子備彩禮的錢全不見了，快告訴我是誰……”這下全車的人可看傻了，兩輛車并行開着，對面看對面都有小偷，沒想到今天碰到了這麼多小偷。

　　看到老頭急了，李易於是不緊不慢道：“大爺，你也有你的難處，我也急需我的錢包，你告訴我誰偷了我的東西，我也就馬上替你去抓賊！”老頭的眼神一下變得很為難，朝中年人掃了幾眼，終於跺了跺腳道：“那就別怪我了，我兒子打光棍三十多年了，這次再不討媳婦，恐怕我家就斷香火了！”說完，就指着在看書的中年人，大黑熊司機一個箭步衝上去就把中年人給按住了，中年人頓時垂頭喪氣，原來這中年人跟老頭是一個鄉的，老頭剛才才看清楚這個中年人，所以差點就不敢指認了。

　　這時，老頭就着急着讓李易趕快去舊客車上指出偷走他兒子彩禮的小偷，可是李易卻笑着從自己的口袋裡拿出了一個錢包，遞給了老頭道：“大爺，真對不住了，剛才我從你身上摸走了這錢包，是迫不得已而為之……”話還沒說完，那老頭氣得接過錢包撒腿就跑回了舊客車，全車的人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大黑熊司機拿着扳手指着中年人道：“看你文質彬彬的，沒想到是個小偷，快把錢包交出來！”可是中年人卻嚷了起來：“我先前是偷了好幾個錢包，可是當時車開過隧道的時候，我已經把那幾個錢包都扔到了地板上，你不是說丟了錢包就不再追究我了嗎？我把他那個灰不溜秋的錢包也扔出去了，一定是被其他人給順手牽羊了，不信你搜我身上！”聽到這裡，大黑熊司機半信半疑地搜遍了中年人身上，倒真的是沒有錢包了。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有人趁過隧道時從地板上偷走了李易的錢包，為什麼其他錢包不偷就光偷他的呢？李易着急得直撓頭髮，大黑熊司機則臉色鐵青地打量着離丟錢包地板最近的瘦小伙和戴墨鏡的女孩。

　　一個錢包丟來丟去還真是挺怪的，車上一個少婦對李易打趣道：“大哥，你那錢包太走俏了，是不是你妻子偷走了地址不想見你啊？”說到這裡，戴墨鏡的女孩表情突然變了，而瘦小夥子則轉過頭舉起了手，指着女孩道：“先前經過隧道的時候，我感覺到了她在動，可能是她偷走了地板上的錢包！”

　　眾人眼光全部對準了女孩，而李易定定地看了女孩半晌，突然激動起來了，忍不住指着女孩道：“倩如，倩如，難道是你？”女孩聽到這裡，突然捂面而泣，然後她抬起了頭，緩緩地摘下了墨鏡，一字一句朝李易道：“倩如是我的媽媽，你沒有資格叫她的名字！”

　　女孩的眉目很像李易，很清秀但是也很憂鬱，車廂里頓時騷動起來，李易臉色大變，顫抖的雙手要上去撫摸那女孩，可是女孩後退兩步，邊流淚邊道：“媽媽臨死前告訴我有你這樣一個偷竊搶劫的爸爸，她不能來接你出獄了，我偷偷來接你，只想看看那個讓我們母女孤苦了十幾年的人的模樣！是我偷了那錢包，我就是不想讓你找到我，媽媽去世是因為沒有人照顧她，我永遠不會原諒你的……”

　　聽到這裡，李易已經是老淚縱橫，他喃喃地念道：“倩如她去世了？是我的錯，我是個可恥的小偷搶劫犯，是我害了你們……”女孩這時把錢包掏出來扔到地板上，李易看了看女孩，滿臉內疚道：“是的，我沒有臉再見倩如和你了，我恨自己這雙偷東西的手，我恨我自己……”說完，李易失魂落魄般慢慢走下了車，蹣跚着走向了小路。

　　女孩站在車上不動，眼看着李易正一步步走遠，消失在眾人的視線里，大家都三言兩語地勸那女孩快點去追李易，可是女孩卻咬着嘴唇，還是不肯動，就在這時，那個被大黑熊司機按在地上的中年人忍不住道：“我也是個有女兒的人，以後我再也不會偷東西了！可是你這女娃子，如果連你都不給你父親一個悔改的機會，那你媽媽如果在天有靈的話，會原諒你嗎？”大家都紛紛點頭，女孩的身體搖了搖，突然撕心裂肺地叫了一聲：“爸！”然後就跑下了車，朝着暮色中逐漸消失的李易身影的方向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