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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痕《一》

手機:M版  分類:精彩小小說  編輯:小景

  噩耗傳來

  1937年的東北韓家屯依舊是貧窮偏僻的。這是一個多雨的初春,連綿的春雨默默地滋潤着這片貧瘠的土地,在這個艱難的年代里,人們都在為簡單的生存而喘息着,也為之苦苦掙扎着。又是一個雨後的清晨,它在韓家屯大多數人的眼裡並沒有什麼不同,而在夏秀娥和她的6個孩子眼裡卻是一場命運的劫難......

  天剛蒙蒙亮,勤快的秀娥早早地離開熱乎乎的被窩,起身為出苦力的丈夫和孩子們準備早飯。她中等身材,齊耳短髮,身穿一件素花的棉襖,一條藍色的粗布褲子,一雙布鞋,簡樸而乾淨。37歲的年齡對於她來說,還算貼切,臉頰上雖然沒有了青春的紅潤,但眉宇間也有一絲中年女人獨有的韻味。片刻,秀娥收拾停當,動作麻利地紮起圍裙,生火準備做飯。她麻利地打開米缸,當眼睛看着那少得可憐的口糧時,心裡猶豫了,手裡握着舀米的葫蘆瓢舉起隨即又放下,左右為難地望着見底的米缸。人都說,過日子應該精打細算,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難處在這個年月都會深有體會。兵荒馬亂的年景,說起飯菜,無疑也就是玉米糊糊和僅有的一點粗糧餅子,那也是為了出苦力的丈夫特意準備的,連溫飽都無法保證,這年月就算度命吧!想到此處,秀娥嘆了口氣,知道不管如何,一大家人還是要吃飯的,於是,猶豫再三,秀娥還是動手準備起來。

  不多時,飯菜做好。秀娥走進裡屋,看看炕上還在睡覺的孩子們,秀娥便扯起嗓子吆喝起來。“春柳、二丫、大貴、九兒、快起來,等一下你爹就回家吃飯了!”。賴在被窩裡的孩子們一聽吃飯,立馬高興了起來,肚子都已經咕咕叫了,昨天晚上的稀飯和野菜已經消耗的差不多了,肚子在不聽話的打鼓呢!聽娘在喊吃飯,急急忙忙地鑽出被窩,你搶我奪的穿衣服,嘴裡還不停地喊着,“大姐,看見我棉褲了沒有?大姐我褂子呢?”一瞬間這個小屋裡熱鬧起來,6歲的九兒急得直嚷嚷,“大姐快幫我,要不我落後了,“九兒,不要急,姐姐幫你。”奔過來了16歲的大姐春柳,手腳麻利的 為弟弟妹妹穿起衣服來。片刻,孩子們收拾停當,飯菜也端上了桌子,一家子圍坐桌前等大成回來。

  左等右等不見人影。秀娥心裡嘀咕,平時這個時間早回家了,今兒怎麼了?秀娥不停的出門張望。“娘,我餓了,爹怎麼還不回來。”九兒對着桌子上的一盤玉米餅子咽着口水......“再等一會兒,爹回來一起吃。”大姐春柳提醒着說:“九兒,爹幹活累,餅子給爹留着,你要是餓了,就先吃點稀飯吧!”九兒失望地低下了小小的頭,小眼睛還不時偷偷地瞄着那幾個餅子。

  正在母子幾人焦急等待的時候,門外傳來了急匆匆的腳步聲,緊接着木門被撞開了,踉踉蹌蹌地奔進一個人,上氣不接下氣得喊道,“秀娥嫂子,快,快點,不好了,出事了。”秀娥猛得一驚,仔細一看,原來是堂弟大福。“怎麼了?出什麼事情了?你慢慢說:”看着滿頭大汗的兄弟,秀娥心裡有些發毛,一種不祥得預感突然湧入腦海。“別問了,快走,大成哥出事了!”“到底咋了嘛!快說,你要急死我呀!”“哎呀!別問了,快跟我走吧!”大福打斷秀娥地追問,顯然很焦急。秀娥猛地心頭一緊,在大福的表情和話語里她似乎覺察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於是,邊和大福往外走,邊忙不迭的交代春柳,“大丫,在家照顧弟弟妹妹,娘去看看”。說罷,來不及解下圍裙,就隨着大福飛奔出門。孩子們一看毛了,二丫忙喊,“娘,等等我,我也去,”九兒更加害怕了,”娘,我要去,我要去。”心急火燎的秀娥哪裡顧得上孩子們的驚恐,在大福的帶領下直奔地主李大金牙家的黑漆門樓跑去......

  焦急的二人氣喘吁吁地飛奔到了李家,剛到大金牙家門口,就看見一大群人圍在院外七嘴八舌的議論紛紛。“人群里有人嘆息着說:太可惜了!那麼年輕,多好的人哪!有人說:老天爺不長眼的,好人沒有好命,就這樣走了,留下她們孤兒寡母怎麼活呀!”正當秀娥走進人群時,議論紛紛的人群中,有人壓低了聲音示意着喧鬧的眾人,“小點聲,秀娥來了,快別說了。”心急如焚的秀娥無暇理會眾人地議論,撥開人群直奔院內而去。 當秀娥衝進院子的一剎那,眼前的一幕使她頓時驚呆了,突然一下子緩不過神來,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一切。原來院子中央直挺挺的躺着一個血肉模糊幾乎看不清面目的人,秀娥定睛一看,憑身上的衣服她辨別出了這個人,原來正是自己的丈夫大成。突如其來的變故和場面使秀娥驚呆了,剛剛由於奔跑而喘息的心臟還沒有平靜下來,又像被雷擊了一下,那種揪心地痛也許只有她自己可以體會吧!看着這個場景,她打了一個寒顫,定了下神,猛的醒過神來,發瘋一樣的在嘴裡不停地呼喊着向躺在地上的人撲去......

  “大成,大成,你怎麼了?”秀娥不顧一切地撲上前去,拚命地推搡着丈夫僵硬的身體,已於事無補,大成已經沒有任何反應,身體絲毫沒有了溫度,只有冰冷和僵硬。“大成,大成,你咋了?你快起來呀!你咋了?你說話呀!”秀娥死命得搖撼着丈夫,嘴裡不停得呼喊着,淚水也絕提而出。她做夢也沒能想到昨天還好好的丈夫,臨出門時還囑咐自己關好門戶,照顧好孩子們的他,竟然在一夜之間與自己生離死別,如此殘酷的現實她怎麼可以接受。“大成,大成,你說話呀!”秀娥聲嘶力竭地抓住丈夫冰冷的手,使勁地將血肉模糊的屍體摟在懷裡,聲音嘶啞而凄慘得嚎叫着。“秀娥,秀娥,別這樣了,節哀順變吧!保重身體呀!孩子們還要靠你呢!,”眾人安慰着痛苦的秀娥。然而,此刻,眾人的勸解與安慰好似和她根本無關,她已經聽不進去了。"秀娥",身後傳來了三叔伯厚重的聲音,“大成走了,昨天晚上大成趕馬車去鎮上送糧食,天黑加上下雨路滑,車子裝地太滿,上坡馬失前蹄,車子翻進了3米深的溝里,整車糧食砸下來,其他人都躲過了,唯獨大成......哎,三叔說道這裡,已經哽咽得說不下去了。

  木訥的秀娥,懷裡抱着丈夫冰冷的屍體,良久,她抬起滿是淚痕的臉,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幕,當聽到三叔的描述后,秀娥終於無法接受如此殘酷的現實,她突然感到了天旋地轉,所有人的聲音彷彿離她的耳邊越來越遠,她突然癱軟在地上,身體向後仰去,任憑大傢伙怎麼呼喊,她已經毫無知覺。正在大家七手八腳的呼喊秀娥時,孩子們也相繼來到了李家。大的大,小大小,一群孩子,看見母親暈厥,嚇得魂不附體。“娘,娘,爹,爹,你們都怎麼了?娘,醒醒呀!爹,你咋了?九兒怕,別嚇唬我們呀!孩子們痛徹心扉的呼喊着。“快點,大家搭把手把她弄回家”,三叔伯焦急地說:”大家七手八腳的把昏迷中的秀娥和大成夫妻抬回家,左鄰右舍都來了,韓家的小草房擠了滿滿的人,大夥看着一群驚恐的孩子,已經被突來的厄運嚇得沒有了主張。“太可憐了,今後的日子咋辦呢!”多數人都潸然淚下。“好心的四嬸抱過春柳懷裡的妹妹,惋惜地說:老天真的不公平呀!這年月,一個男人養家都困難,今後要她們母子怎麼生活呀!”人群中傳來了大家的惋惜聲和抽泣聲。

  大成的屍體被停放在了院外,按老家規矩橫死的是不能進家門的。三叔三嬸給主事,在村民們的幫助下,在院子外面設立了一個簡單的靈堂,韓家上下一片凄涼悲痛的場面。此時的秀娥不知昏迷了多久,大成的離去猶如晴天霹靂把向來堅強的秀娥打倒了,她就像沒有了魂一樣,遊走在生死之間,只有腦海里還像過電影一樣回憶着那揪心的一幕。

  不知過了多久,她依稀聽到了耳邊地呼喚聲,“娘,娘,您醒醒呀!我是春柳,您怎麼了?娘,我是九兒,您睜開眼睛看看我呀!”是孩子們地呼喊聲把秀娥拉回來了。她艱難地睜開雙眼,淚水頓時決堤而出,孩子們地聲聲呼喊,像一把利刃扎在秀娥那顆傷痛的心上。孩子們緊緊圍繞在秀娥身邊,她才覺察到,原來躺在自家的土炕上。”大成呢?“她猛地翻身起來,奔下土炕,可由於傷心過度,雙腿一軟癱軟在地上,嘴裡依舊喃喃地叨咕着“大成,大成,你咋了嘛?大成,”她的腦海里依舊是剛才觸目驚心的一幕。那個曾經和自己相濡以沫的丈夫,在一夜之間生離死別,妻子失去丈夫,孩子失去父親,生活失去了依靠,對於秀娥這個普通的 農村女人來說,她將如何面對我們不得而知。眼前這個破敗的家境,一大群不懂事的孩子,竟然是丈夫留給她唯一的回憶。秀娥想到此刻,內心如刀絞般得難受,看着眼前的一切,傷心地緊閉雙眼,任憑淚水肆意奔涌,那種生離死別的痛楚,充斥着她柔弱的內心。

  “秀娥,要哭就哭出來吧!別憋壞了自己,哭吧!心裡能痛快些,大成走了,可我們還要活下去,看看你懂事的孩子們吧!女人生來命苦,不要再傷心了。”好心的四嬸安慰着傷心的秀娥。秀娥聽罷,終於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撲到在四嬸的懷裡,失聲痛哭起來。這一哭不要緊,嚇壞了一群六神無主的孩子。他們圍在秀娥身邊,哭喊着,“娘,不要哭,我們以後會聽話的,我們會幫你照顧這個家的。”幼小的九兒,揮動着秀娥的手臂,帶着哭地沙啞的聲音對母親哭喊着,“娘,不哭,不哭,九兒以後聽話,九兒不再想吃給爹留的餅子了,娘,別哭,您別哭。”於是舉起小手替沉浸在悲痛中的秀娥擦拭着淚水,此情此景要人心酸。一時間,哭喊聲,驚恐地尖叫聲,摻雜在一起,在鄉親們的嘆息聲里,韓家上下沉浸在一片凄慘的場景之中。

  良久,還是撐事的三叔出面,“安慰說:事已至此,哭也無濟於事,秀娥,你是一個堅強的女人,三叔信你,一定會把孩子們帶好,擦乾眼淚,面對這一切,大成走了,可你和孩子們還要活下去。”秀娥聽罷,定了定神,理了理凌亂的頭髮,目光獃滯地點了一下頭,“三叔,就拜託您費心了,給大成安排一下後事吧!您放心,我會挺住的,也謝謝大傢伙的到場,秀娥一定堅持下去,要大成在九泉之下安心地去。”說罷,緊緊咬住嘴唇,淚水無聲地滑落在兩頰,哽噎的再也說不下去了!她心裡清楚的明白,今後她將面臨什麼樣的生活,而接下來的路她又要怎麼走?她難以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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