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上的神秘來客

　　金大俠說得好，有人就有江湖。又常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儘管我像《笑傲江湖》里的令狐沖逃避江湖的恩恩怨怨一樣，極力想擺脫越來越俗氣的人情風，卻終因人情的傳統慣性不得不跟風而上。就說今天的劉局長兒子結婚吧，當初大學畢業落實工作的時候，劉局長看在我姨爹是他多年專職司機的份上，沒少幫過忙，無論從自己的感念之情還是姨爹的面子上來說，一定得去還這個人情。

　　宴席未開，餐桌上的人們紛紛向同席上有來頭的人遞上名片。官場上特別注意這一點，在酒席上彼此遞遞名片，探探虛實，加強聯繫，好打算將來碰上了麻煩或有求於人時，找這些酒池肉林里結識的朋友往往更能夠解決問題。當然，他們接到的那些名片，回到家裡是要費盡心機篩選的，把那些比自己官職小的或自以為派不上用場的名片丟棄或者燒掉，否則長年累月的積累，真正要找一個於己有用的人的時候卻在一大堆名片里找不到了。

　　同席有個五十開外的男子，前額亮出一片曬穀場，稀疏的幾根頭髮在口者喱水的保濕下艱難地覆蓋著日見黃沙的頭頂，束褲的皮帶好事地轉移到腆起來的啤酒肚下面。只見他拿出一個名片盒，一一把印刷精美的名片遞到其他的來賓面前，敬請笑納。我接過名片，仔細看了看，上面寫着一個什麼局什麼處的處長。

　　於是，席上的來賓就多了几絲謅媚，紛紛掏出自己的名片一一奉上，大大小小都掛上了官銜。我只好站起身來，道了一聲歉，說，對不起各位了。我的名片昨天正好用完，今天已經叫我老頭子的人去重印了，來日再給各位奉上。

　　舉座皆驚！此人來頭不小，連印名片都有人跑腿。

　　官場上好的就是這一口啊！今天我也來涮他們幾口。

　　那人一聽，好似不動聲色地獨自喝了一口“雪碧”，但我已經明顯感覺到了他臉上掠過一絲不易覺察的表情。

　　只見他故作隨便地放下紙杯，順口溜了一句，問道，這位朋友在哪裡發財？哦，在長沙做點零碎事。我要答不答地回道。

　　那人一聽，臉上便多了幾分矜態，說起話來不再像剛才那樣居高自傲、洋洋自得了。我不由得心中暗暗好笑，你越是輕描談寫，越是不向別人透露底細，別人就覺得你越不一般，越把你當作一個人物看待。

　　那人又小心翼翼地問道，請問你和劉局長是什麼關係？

　　我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哦，我和劉局長兒子耍得好。

　　耍得好，這個空間無限在大，深不見底，親戚朋友可以說耍得好，上司幕僚也可以說耍得好。能夠和劉家公子耍得好的人，絕不是什麼布衣百姓。

　　那人臉上便有了几絲驚訝，趕着又問了一句，這位朋友，家父在哪裡高就？

　　我故意裝作沒有聽見，舉起酒杯說，喝酒！喝酒！說完，又好像回過神來，回了一句，我家老頭子不讓我隨便說。

　　那人便止住了打聽，也舉起了酒杯，連連和我的酒杯碰了幾下。我從他的眼睛里分明已經讀出他對我的疑惑：這小子到底何方神聖，竟然摸不到底；連張名片都不願意發，好像生怕別人找上門來托他辦事似的。

　　席上的各位來賓一見，連局長都敬我三分，也紛紛站起身來，頻頻與我碰杯。

　　第二天，姨爹到我家時，講起了他們局裡的一個小道消息：劉局長很可能要升了。昨天的婚宴上，來了一個身份不明的高幹子弟，並且來頭還不小呢！

　　只有我一個人鎖在書房裡偷偷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