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冰之謎

　　“啊！”隨着一聲驚叫，杜威從噩夢中醒來，他夢見無數血淋淋的頭顱在向他索命。

　　“老爺，你怎麼了？”

　　“誰？”杜威驚恐地把身體縮到床角，這才看清楚眼前是自己的侍妾銀瓶。冷冷的月光下，她皎潔的面容也變得神秘莫測，只聽窗外傳來幾聲貓頭鷹的叫聲，杜威不禁打了個寒戰。銀瓶把燈點亮，替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問道：“老爺，你又做噩夢了吧？”

　　杜威茫然地點點頭，披上衣服坐起來，就在這時候，傳來幾聲輕微的“咔噠”聲，銀瓶尖叫着撲到杜威懷裡：“又鬧鬼了！”

　　“別怕，別怕，鬼也怕人。見怪不怪，其怪自敗。”杜威輕拍着銀瓶的背說。

　　兩人迷迷糊糊熬到天亮，銀瓶起來打水洗漱，院子里靜悄悄的，看不出有任何異常。她忘記了昨夜的恐怖，開始操持家務。不一會兒，清淡簡樸的早餐就端上了桌。杜威看着依然年輕美貌的銀瓶，心裡充滿了感慨。所有的家人，死的死，散的散，只有這個丫頭還伴隨左右，也只有從她身上，還能感受到一點昔日的輝煌。

　　杜威是前朝的駙馬，後晉皇帝石重貴的妹夫。官職做到同平章事，十三節度使總指揮，想當年，那真叫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只可惜他聽信了遼國君主耶律德光的謊話，把大好的中原江山拱手送了出去。結果耶律德光進入中原，不僅違背了讓杜威當皇帝的諾言，還想方設法消奪他的兵權。要不是劉知遠起兵造反，國家仰仗他平定漢人的叛亂，杜威早就沒命了。耶律德光自己做了皇帝，縱容手下燒殺搶掠，把中國糟蹋得不成樣子。僅僅在相州一個地方就屠殺十幾萬老百姓，青壯男子、老人、孩子全部殺死，財物和年輕婦女掠奪到遼國的老巢。遼兵的暴行遭到了全國人民的奮起反抗，耶律德光被迫退出中原，病死在回國的路上。杜威試圖自立為王，又被劉知遠打敗，隨軍財物全被搶走，妻亡子散。劉知遠建立起後漢朝，為了給其他官吏做個樣子，穩定人心，沒有殺死杜威，還封他一個楚國公的稱號，只是徒有虛名，沒有實權。

　　吃過早飯，杜威正坐着想心事，門口傳來一陣車馬聲，宰相蘇逢吉前來拜訪。杜威吃了一驚，心想我這裡門庭冷落，什麼風兒把宰相大人吹來了，不知是吉是凶？兩人寒暄落座，銀瓶送上清茶，蘇逢吉望着銀瓶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曖昧的神情。相互說了一陣客套話，蘇逢吉起身看着簡陋的廳堂說：“老兄也是聖上御封的楚國公，怎麼能住這麼局促的府宅呢？”

　　杜威苦笑着回答：“大人說笑了，誰不知道我這個楚國公是個空架子，有名無實。”

　　“不要着急，等有了合適的空缺，聖上不會忘記你的，老兄總有東山再起的時候。”蘇逢吉安慰着，然後說出這次來訪的意圖。

　　當年皇帝把杜威的住宅賜給了宰相蘇逢吉。現在杜威回到京城，蘇逢吉覺得過意不去，為了表示對老友的關懷，決定把緊靠府邸的那幢庭院，送還給杜威居住。杜威聽了喜出望外，馬上就帶着簡單的物品和銀瓶搬了進去。

　　杜威高興地在房子里走來走去，摸摸這兒，看看那兒，一切都那麼熟悉和親切，他對銀瓶說：“這下好了，這下好了！不會有人再往院子里扔石頭，跑到牆外亂喊亂叫，以後可以睡安穩覺了。”

　　他拉着銀瓶走到後院，這裡有個很大的荷塘，他們走上石拱橋，杜威來到第三根欄柱旁，抓住柱頭上的石獅子用力一擰，只聽吱吱幾聲響，欄柱上露出一個小洞。杜威把手伸進去，托出一隻精巧的小盒，打開以後，裡面躺着一枝美麗的鳳釵，上面的寶珠和金絲，在陽光下閃着迷人的光彩。杜威把鳳釵小心地戴在銀瓶的頭上說：“以後你不用再受苦，我要讓你過上公主一樣的生活。”

　　八月十五的晚上，杜威讓銀瓶在小船上擺好酒菜等他，戌時三刻，他走上那座石拱橋，撥動中間橋柱上石獅子嘴裡的機關，銀瓶看見橋拱下面伸出一個石錘，就像橋洞下吊著一個石頭瓶子，中間有一段透明的東西連接着，在月光下微微泛着光亮。杜威來到船上，舉杯和銀瓶共慶中秋佳節。銀瓶忍不住好奇，問那是什麼東西。杜威笑着說，那是通往天堂的鑰匙。然後他慢慢給銀瓶解釋，那段透明的東西叫做“月冰”，只有月亮的照射能讓它融化，而且必須是每年八月十五，戌時三刻到亥正這段時間，沒有雲彩遮擋的月光。月冰被照射后融化，和石錘中心的金屬融和，產生一種新的金屬，讓石錘的重量增加十倍。然後石錘掉進水裡，砸中下面運行的一個裝置，這樣地庫的門才能開啟。如果石錘砸下的時辰、力度或者位置不對，下面的裝置就會自動銷毀地庫。杜威接著說：“今晚的月色這麼好，真是天助我也。”

　　亥正時刻，只聽撲通一聲，石錘掉了下去，接着從下面泛起陣陣水花，一個圓形平台緩緩地從水下升了出來。杜威趕忙把船劃過去，帶銀瓶上了那個平台，系好小船，在一個凸起的地方按動了幾下，有兩塊蓋板自動分開，平台中心出現了一個入口。兩人沿着台階走進去，往下走了很深，杜威停下腳步。銀瓶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這是一個寬敞的大廳，透明水晶石做成的柜子靠牆擺着，從下到上，遮住了整面牆，裡面放滿了金銀珠寶，夜明珠發出的光彩，照亮了整個大廳，她從來沒有見過這夢幻般瑰麗的景象。只聽杜威在旁邊得意地說：“這些東西不僅夠我們受用終生，還能讓我買到任何想要的東西，甚至是皇位。”

　　銀瓶聽了心裡不禁一驚。就在這時，聽到另一個人的聲音響起：“哈哈哈哈，我終於等到這批財寶露頭的時刻了。”

　　兩人扭頭一看，是宰相蘇逢吉帶領幾名高手站在身後：“杜威，有人舉報你私通敵國，試圖謀反，把他拿下。”

　　手下人立刻過來把杜威反綁起來。杜威冷笑一聲說：“要誣陷我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我就是奇怪，你怎麼知道有這批財寶？”

　　“那要問你身邊的美人銀瓶呀，是她告訴我這個秘密，但是我們不知道寶藏在哪裡。我曾經把整座宅子都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這才想出了歸還庭院的妙計。”

　　杜威迷茫地看着銀瓶，銀瓶冷冷地說：“老爺，你還記得這座寶庫的設計人張德嗎？我就是他的女兒。”

　　杜威立即垂下頭，默默地說：“報應，報應。”

　　蘇逢吉命令把杜威押送都指揮史大人處聽候判決，其他人退到院門外把守，任何人不許進來。然後轉過身來對銀瓶說：“現在可以給我打開寶櫃的鑰匙了。”

　　銀瓶從頭上取下那支鳳釵遞過去，蘇逢吉三步並作兩步跑到水晶柜子旁，端詳了半天，找到一個鎖孔，把鳳釵插進輕輕一按，只聽噹啷一聲輕響，所有的水晶櫃門都向下移動了半尺。蘇逢吉簡直樂瘋了，他顫抖着雙手捧起一把珠寶觀賞着，回頭對銀瓶說：“美人，這下你高興了吧？今後你就跟着我，吃好的，穿好的，等這些財寶幫我奪了天下，封你做皇后。”

　　“你不是說要把財寶充公，百姓可以三年不納稅嗎？”

　　“哈哈，等我奪取天下，就讓百姓三年不納稅，行嗎？”

　　銀瓶緩緩地說：“你只看見面前這些珠寶，還有更多的藏在牆壁裡面。”

　　“啊！你不早說，快告訴我怎麼拿出來。”

　　銀瓶從脖子上取下隨身佩戴的銅鎖，打開外殼，從裡面拿出一把小鑰匙：“左邊牆上應該有個開鎖的地方。”

　　蘇逢吉拿過鑰匙奔向牆壁，找了大半天，終於發現一個小孔，他毫不猶豫地把鑰匙插進去轉動了幾下，等待着奇迹再次出現。這時，傳來一陣嘩啦啦的流水聲。所有的水晶柜子都同時湧進了液體，接着金銀珠寶全部開始溶化。蘇逢吉大驚失色，想去搶救那些寶貝，他捧起一把金水，手掌的皮肉立刻溶化掉了。水晶柜子坍塌下來，裡面的液體噴了蘇逢吉一身，頃刻間就把他化成了膿水。銀瓶退到台階上，面對眼前發生的一切，想起了爹爹臨終的囑託。

　　銀瓶的父親張德負責設計建造這間寶庫，竣工以後，杜威擺酒為大夥慶功，張德回家后，感到肚子劇疼，他明白是中了劇毒，活不成了。拼着最後的力氣，囑咐自己的獨生女兒，這些財寶都是從老百姓手裡搜刮來的血汗，是杜威為了奪取天下準備的軍餉。打起仗來，又不知有多少百姓遭殃，如果這些財寶不能還之於民，就一定要毀掉它們。他在密室做了一套機關，灌進可以溶化寶物的藥水。並在後牆處打了一個通向外河的通道，一旦機關啟動，中間的金屬門也同時被藥水腐蝕溶化，河水湧進來，會淹沒沖刷乾淨所有的東西。他把藏着機關鑰匙的銅鎖交給銀瓶，話沒有說完就死去了。

　　這時嘭地一聲巨響，密室的后牆衝破一個大洞，河水噴涌而進，馬上淹沒了半個密室。銀瓶趕忙跑向入口，登上來時的小船，眼看着那座入口平台沉沒下去。銀屏把船划向荷花深處，月光下只見牆角連接外河的地方已經打開一條通道，她把船劃過去，消失在夜色中。

　　幾天以後，杜威因叛國投敵罪被判斬首，行刑的那天，圍觀的老百姓把法場圍得水泄不通，人們哭着罵著，杜威的屍體被憤怒的人群踩成了肉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