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愛的聲音

　　小玟長相欠佳，小鼻樑，小眼睛，臉上還散散地布幾粒雀斑。都到大三了，她還沒有收到過一束紅玫瑰，落寞之餘，不禁將所有過錯歸結到母親的頭上，說是母親的遺傳留給了她的醜陋。

　　後來，班上一位叫順子的窮學生愛上了她，她就與順子一同留在了省城，再不願回鄉下那個家。小玟進了一家化妝品公司，順子也找到了合適他自己的職業。但沒想到，因為小玟的容貌，跟她一同進入公司的好幾個女孩子一次次升遷，而她卻一直停滯不前。

　　這時，小玟又開始恨起她的母親來。一天，她問順子：“你愛你的母親嗎？”

　　順子對她投過驚詫的目光：“你怎麼會這樣問呢？一個不愛自己母親的人，還是人嗎？”

　　“如果你的母親留給了影響你一生的容貌，你還愛得起來嗎？”小玟委屈地大嚷起來。

　　就在又一次遭到一個女同事的羞辱時，小玟將所有火氣發到了鄉下母親的頭上。那一天，她拚命地完成了一樁業務，也受到業務主管的當場嘉獎，但僅在轉身的一剎那，那個因業績平平受到主管批評的女同事對她投過一束怨毒的目光，然後小聲罵她：“丑八婆，逞什麼威風，有本事勾幾個男孩子看看啊！”剎那間，小玟的心中，涌過屈辱的淚，對自己的容貌更是恨之入骨。

　　恰巧，那一天母親打來了電話。小玟就在電話中大聲地質問道：“你又有什麼事？又伸手向我要錢了是不是？養兒育女，不就是長大后想向他們要錢嗎？明天，我就給你打到卡上，沒事的時候，別來煩我！”

　　這時，順子驚呆了，他從小玟手中搶過話筒，連聲替小玟道歉：“媽，您別生氣……”

　　小玟的媽就哭了：“順子，都是媽不好……媽只是想問問小玟，她的腿腳不好，有風濕，城裡沒鄉下那些牛膝、何首烏之類的草根根，你讓她晚上睡覺千萬別貪涼，娘不在身邊，凡事都得自己小心啊……”

　　聽到母親的哭泣聲，小玟還氣鼓鼓的，火氣沒有平息。

　　“天下母愛，都是一樣的，你怎麼就會憑空生出些恨呢？”順子嘆息一聲，忽然一把抓住小玟的手說：“明天，跟我去見見我的母親吧，她會讓你聽到母愛的聲音。”

　　跟順子交往直至結婚，小玟還沒有見過未來的婆婆。她只聽說順子身世可憐，父親早逝，是母親作為他的精神支柱，讓他長大成人。無數次從順子的描述中，小玟隱隱感到婆婆是一個既聰慧又細心的女性，只是，每每提到母親，順子的眼中便是一片潮濕。

　　可是提到見婆婆，小玟還是有些猶豫。她怕見到婆婆后，婆婆會跟別的女人一樣，藐視她。

　　“去吧，我娘說了，不管我交往的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子，只要我喜歡，她也一樣喜歡。”順子見她這樣，就給她打氣。

　　這天，小玟在順子的陪同下，去了順子的老家。讓人想不到的是順子竟將她帶到了一座孤兒院。

　　“這就是我的家。”順子笑了笑，徑自將小玟帶到院長室。就在小玟迷迷糊糊的時候，順子拉住她的手說，“走吧，跟我去見我的母親。”

　　那是一間狹小的屋子，收拾得很乾凈。雖然，看起來這裡沒有住人，但似乎每天都有人打掃。院長跟進來對順子說：“你不在的日子，我每天都派人打掃，而且，那幀照片，我也一直懸挂在牆上，我只是想讓孩子們看看母親的模樣，聽聽母愛的聲音。”

　　小玟驚詫萬分，她發現牆面上果然懸挂着一副發黃的照片。照片中，一個相貌奇醜的女人，黝黑的眼中閃動着慈祥的光芒。這時，順子打開一隻小木箱，從中搜出一大摞錄音帶。他看了小玟一眼說：“這裡，全部都是母愛的聲音。”

　　接着，順子就放起了那些錄音帶。裡面是一個女性美麗又年輕的聲音，充滿了一個母親無盡的關懷和溫馨：

　　“我可憐的孩子，媽媽不能撐下去了。媽媽買來這些錄音帶，是有好多好多話要對你說。媽只希望這些話，能夠不讓你失望，同時讓你記住，你並不是一個沒媽的孩子，媽將永遠陪在你身旁……”

　　“明天，我可憐的孩子，就是你去福利院的日子。我已拜託好心的院長先生，他將親自將你接去。那裡，有很多跟你一樣的孩子，他們都失去了爹娘。但你一定要乖，他們都是你的兄弟姐妹，凡事多讓讓他們，媽看着也安心……”

　　“孩子，明天就是你該入學的時候了。媽有好多話想對你囑咐。你是一個沒爹沒媽的孩子，也許，出於不懂事，你會遭到他們的歧視和欺負，但你一定要記住，同學們都跟你一樣，還是小孩子，所以，你不要責怪他們。相反，你要用功讀書，總有一天，你會受到他們的尊重……”

　　“……這是你第一天上中學，我可愛的兒子，在媽的眼中，你該是一個大人了。成了大人，好多事情就該自理了。學習用功當然最重要，還有，洗衣疊被這些活兒，你一定要學會。你知道自己的處境，不能拿自己跟那些條件好的同學比較……”

　　“兒子，媽很高興看到你順利升入高中。這是人生的關鍵時刻，你要努力，爭取跨入大學的門檻。相信你爸、還有媽媽在下面都會為你鼓掌加油。你要相信，做一個有用的人，總比做一個社會的包袱更受人歡迎……”

　　“兒子啊，知道嗎，媽是含着熱淚看你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你能走到今天，媽也可以瞑目了。進了大學，好好學習吧，你的今天來之不易，用最好的成績去回報愛你的社會和愛你的人……”

　　“這是媽又一次對你的囑託，兒子，也許，你會覺得媽口羅嗦，但媽還是要說。明天，你就從大學畢業了，將要出去找工作。媽只想說，不要瞧不起任何工作，只要對生活充滿信心，任何工作都會讓你充滿熱情……”

　　聽着這一段段溫馨的囑託，小玟的眼眶濕潤了。她回頭望望順子，順子又挑出一盒錄音帶，對她說：“這是關於你的。”

　　“兒子，媽很高興看見你交上女朋友。這是人生一件大事，媽相信你的眼光。今天是你第一次帶她回來，媽真的很高興。好好愛她吧，媽說過，不論你交往什麼樣的女朋友，媽一樣高興……”

　　“她是誰？”小玟獃獃地問順子。

　　順子指指牆上那幀發黃的照片，淚落了下來：“就是她，一個被人瞧不起的女人，我的親生母親。”

　　順子說，在他一歲時，他的母親便離開了人世。打小，他的母親便長相不好，一直被人當作嫁不出去的姑娘而受人歧視。後來，一個煤礦工人愛上了她，兩人結了婚。就在她懷孕六個月的時候，煤窯發生瓦斯爆炸，丈夫永遠離開了人世。在丈夫的靈前，她發誓定將孩子撫養成人。三個月後，她生產了，是個男嬰。誰知就在孩子出生三個月後，她被檢查出患上骨癌。看到即將成為孤兒的兒子，每天，她以淚洗面。就從這一天起，她買回了大量的錄音帶，開始錄製她為兒子從小到大每一個生命里程諄諄囑咐的聲音。

　　“母親死後，我被院長抱到了孤兒院。”順子抹乾淚說，“每逢我成長的階段，院長就把這些錄音帶放給我聽。後來，院長還把母親的照片也掛在牆上，同時，每過一段時間，也將這些錄音帶放給其他的孩子們聽。他說，從這裡，可以讓所有跟我一樣的孤兒，看到母親的模樣，聽到母愛的聲音。”

　　“這麼多年，正是因為母親的囑託，讓我一步一步地成長。”順子又說，“母親雖然長相不好，但在我的心中，她卻是世上最偉大最了不起的母親。是母親那份不論過去多少年，不論我們身處何方始終粘附在我身上的愛，激勵着我的一生。”

　　想到自己鄉下的母親，小玟的淚再忍不住，簌簌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