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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閉風波

手機:M版  分類:戲說人生  編輯:得得9

  因為經營不善,有幾十年歷史的青州鉛筆廠要倒閉了。這件事,最痛心的莫過於老何。老何二十歲上班,鉛筆廠幾乎是他看着建起來的,他馬上就要退休,鉛筆廠居然倒閉。老何忙了一輩子,最後連退休金都沒地方拿,這能不讓他痛心?

  可再不倒閉,鉛筆廠的債就越欠越多,把整個廠子賣了也抵不住一半貸款。換了四任廠長,每個廠長都是撈足了走人,最後一任廠長更是變本加厲,來之前是個精瘦子,兩年工夫胖成了一頭肥豬。

  在家睡了一整天,老何越想越悶。夜裡再也睡不着,他索性披衣下床,習慣性地朝廠子走去。走了四十年,摸黑也能進到自己的車間。

  奇怪的是,現在是凌晨,車間居然傳出機器的聲響。老何心裡起疑,廠子停工都兩個月了,怎麼機器還在轉?他踮起腳翻過矮牆,從後面的側門進到廠子。車間的窗子關着,玻璃貼了厚膜,看不到裡面在幹什麼。他繞到門邊,從門縫裡看到了一個腆着的大肚子,無疑,這是廠長趙大同。

  好個趙大同,怪不得一心讓鉛筆廠倒閉,原來另有小九九。老何拳頭攥得緊緊的,不支聲地出了廠子。這一定是用廠子的機器賺了錢塞進自己腰包!

  剛回家,老何一頭撞到兒子小何。小何高中畢業,直接進了鉛筆廠當電工,可他這個電工幹了沒半年,廠子就黃了。

  “去哪兒了?這麼大了還整天東溜西逛,不幹個正事兒!”見兒子這麼晚才回家,老何氣不打一處來。

  “還能幹啥,跟小翠出去了唄。”

  老何不吭聲了。小翠是鉛筆廠會計老劉的閨女,老何一向看不慣老劉,去年老劉得癌症死了,老何這才同意兒子跟小翠處對象。

  “爹,你這麼晚去哪兒了?”小何問道。

  老何氣悶,就把廠子里的事一五一十地對兒子說了。見老爹有氣無處發,悶悶地坐在床上抽煙,小何說自己中午也睡了大半天,不如爺倆喝兩盅。老何沒吱聲。小何一溜煙出了門,不一會兒,手裡拎着半隻鹵鴨一瓶二鍋頭回來。

  老何心裡確實堵得慌,這兩個月,他幾乎沒睡過一個安穩覺。父子倆不用勸,你一杯我一杯地喝起來。喝得半醉,老何大罵趙大同,說老天怎麼也不長眼,讓他胖得走路跌死。小何說他有主意,等他查清了廠長老底,知道他幹什麼了,一把火燒了他的東西,讓他哭都找不着地方,讓他氣得用頭撞牆。老何覺得解氣,說你不用去放火,要放也得我去。小何醉眼蒙目龍,說哪兒能讓老爹冒險?他去!老何將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瞪起眼,一拍桌子說:老子去!

  老何喝得爛醉,一覺睡到大天亮。再起身,卻找不到兒子。老伴說一直沒看到他,不知道昨晚啥時候回來的,也不知道啥時候出去的。老何一拍桌子,罵老伴是個木頭,老伴嚇得哆嗦,說兒子正處對象,不回家也很正常。

  老何喝了盅茶,隱約想起昨晚的事,覺得自己不該給兒子煽風點火。兒子畢竟年輕,做事莽撞,會不會真的去探趙大同的底?趙大同是橋東區區長的老丈人,老虎屁股摸不得啊。

  老何心裡正忐忑,老哥們兒牛雙成哼着小曲進來了。見老何坐在院子里喝茶,他一臉神秘,一把將老何拉進屋子,關上門,說:“昨晚廠子失火了,知道嗎?”

  “廠子失火了?”老何的心提到了喉嚨口,“機器呢?機器燒壞了沒有?”

  “真是蹊蹺呢,什麼都沒燒,就燒了廠長的棉花。你不知道吧,這些日子,廠子每到凌晨就開工,廠長把鉛筆廠當成了棉被作坊呢。昨晚廠房突然起火,棉被全着了,咱那些機器都是鐵的,燒不了。”老牛說著,一臉幸災樂禍。

  老何也笑了,真是老天有眼。可他臉上的笑紋還沒完全舒展開,突然想起昨晚兒子說的話,——“知道他幹什麼了,一把火燒了他的東西,讓他哭都找不着地方,讓他氣得用頭撞牆”。老何臉上的笑僵住了。兒子哪去了?

  老牛還在喋喋不休,門外突然有人敲門。老何一激靈,讓老伴去開門。門前站着兩個警察,虎視眈眈地看着老何。

  “何小東在哪兒?昨晚鉛筆廠意外失火,請他跟我們到公安局協助調查。”警察面無表情地說。

  “這,這和我兒子有什麼關係?”老何急了眼,臉紅脖子粗地說。

  老伴嚇得臉都白了,一句話都說不出。

  “有人舉報說看到他半夜去過鉛筆廠,樣子鬼鬼祟祟,有重大嫌疑。”警察依舊冷冰冰地,“最好馬上找到何小東,否則嫌疑犯的帽子就摘不掉了。”

  老何額頭浸出汗來,火果然是這小兔崽子放的!灌了幾盅貓尿就不知死活了!老何又急又怒,可想到兒子才二十幾歲,萬萬不能因為這事進了班房,否則他這輩子就完了。想到這兒,老何脖子一挺:“昨晚是我去了鉛筆廠,火也是我放的。要抓就抓我,和我兒子沒關係。”

  站在一邊的老牛驚呆了,老伴看着他,突然“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警察給老何戴上手銬,把他推進了警車。

  老伴一屁股坐在地上號啕大哭,老牛急忙扶起她,說現在得趕緊找到小何,把事情問清楚。說完,老牛出了門,四下里聯絡人去找小何。

  天黑時小何才回家,聽說父親被帶走,叫苦不迭,不住地跺腳。他說昨晚喝過酒,見父親睡了,他也回了房間。天沒亮時他就醒了,一個朋友今天飯店開業,要他幫忙,他一大早就過去了。晚上醉酒說放火不過是安慰父親,替他出出氣,他哪有工夫和膽子放火?說完,小何直奔公安局,看到父親,他一個勁兒地埋怨他糊塗。聽兒子說明原委,老何那個悔啊,真恨不能給自己兩巴掌。

  小何給警察遞煙,低聲下氣,解釋了又解釋,說自己跟父親喝了半宿酒,然後兩人就睡了,他根本沒去放火。

  “他沒放火幹嗎要承認,莫非火是你放的?你昨晚去沒去過鉛筆廠?”警察問。

  小何說父親昨晚喝多了,再加上自己幾句醉話,父親就誤會了。可天地良心,他真的是一覺睡到了天亮,別說去鉛筆廠,就是連自家廁所都沒去。警察冷笑,說你們說的話都要記錄在案的,可不要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小何見警察根本不信他,急得團團轉。再回頭看看父親滿頭白髮、滿面愁容,心裡急得冒火。半晌,他咬咬牙,突然拍拍胸脯,說火的確是他放的,得把他爹放出去。

  警察一聽,喜出望外。審了一天老何,他壓根交代不出在哪兒點的火,甚至火從哪兒燒起的都說得驢唇不對馬嘴。警察正懷疑他是替兒子頂罪呢,想不到小何竟主動承認了。

  老何見兒子攬了罪責,一下子急了,連聲罵他混賬,硬說火是自己放的。父子倆正爭着要待在看守所,桌上的電話響了。

  警察拿起電話,嘴裡不住地“嗯嗯”着,一邊不時地看看老何父子。半晌,他掛上電話,朝他們揮揮手,說火災原因查清了,原來是線路老化,電負荷過重引起火災,沒他們爺兒倆什麼事。

  “現在可以回家了,以後老老實實在家待着,別沒事兒找事兒。”警察不耐煩地教訓道。

  老何拉著兒子,幾乎是一路小跑着回家,生怕警察再把他們叫回去。

  回家掩上門,老何教訓兒子,嘴裡連珠炮一般。小何看着老爹緊張的樣子,忍不住笑起來。

  “虧你還笑得出來?火災原因要是查不出來,你還不得在牢里待幾年?幾年出來,你還怎麼找工作?怎麼娶媳婦?爹老了,進了牢還等於找了個吃飯的地方。你還有幾十年的路要走呢。”老何數落着小何,越數落越來氣。

  父子倆正在屋子裡說話,老牛又來了。老牛原來就是鉛筆廠的“百事通”,退休了還改不了這習性,好打聽事兒,好傳播消息。

  “今天又有啥事兒?”老何把他讓進來問。

  “恭喜你們爺倆出來。一來為你們壓驚,二來告訴你們一個特大好消息。”老牛說著,把手裡的一隻滷雞、兩瓶燒酒放到桌上。

  老何奇怪,忙問什麼特大好消息?小何拿了酒杯,給老牛和爹滿上,自己也倒了一杯,老牛撕下一條雞腿,啃着說:“今天早晨我從公安局內部得到絕對可靠的消息,趙大同,被抓起來了。你猜怎麼著?他生產的是黑心棉!而且,公安局在查找失火原因時,居然從燒剩下的黑心棉里找到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老何問。

  老牛頓了頓,故意賣關子。老何催促着,叫他快說。老牛眉開眼笑:“警察找到了一個黑色塑料袋,裡面包着一個箱子。箱子里,全是一沓沓賬本,裡面清清楚楚地記錄著趙大同和前幾任廠長的貪污罪行。其他幾個廠長,也正通緝呢。”

  老何一下子呆住了!半晌,他疑惑地問那木箱怎麼沒燒着?老牛一拍大腿說,這還真是個高手乾的呢!那箱子,是防火材料做的。

  老何樂壞了,真是老天有眼,善惡有報啊。他端起酒杯,顧不上老牛,興奮地一飲而盡。

  無疑,這次,老何又喝多了。

  直到天黑,老牛才離開。送走牛叔,將老爹扶上床,小何長舒一口氣。回到自己房間,他臉上笑開了花。火災的確是電線老化,可老化的電線是小何故意裝上的,電一超負荷,電線就會自燃,直接燒的就是那些黑心棉。而那個木箱,是小翠在父親的遺物里發現的。小翠父親當了幾任會計,對歷任廠長的貪污心知肚明,為了自保,他才沒有舉報。死之前,老劉良心不安,把證據留了下來。小何和小翠一起想出了這個辦法,讓公安機關自行發現證據。

  既有貪官,就得有整治貪官的辦法。小何雖年輕,心裡一直想的卻是這麼個理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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