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今年七十三

　　從警校畢業后，程旭華到市中心的車站派出所做了一個普通民警。

　　到派出所報到的第二天，程旭華便親眼目睹老王乾淨利索地將一名扒手掀翻在地，人贓俱獲。望着老王略微透着得意的眼神，程旭華心裡也癢庠的，盼望着自己也能夠痛痛快快地露一手。

　　機會說來就來了。

　　那天程旭華一個人單獨值勤，車站的人也似乎比往常多了一些。大約中午12點左右，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太太進入了程旭華的視線。老太太慢騰騰地走進候車室，一邊走一邊四處張望，而且時不時的朝着程旭華瞄上幾眼。老太太專門朝靠在坐椅上睡覺的乘客身邊擠，分明是個老手。只見她居然旁若無人地將手伸進了一位正在熟睡的老大爺口袋裡。說時遲那時快，不等老太太反應過來，程旭華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緊緊攥住了老太太的手，同時掏出了鋥亮的手銬。

　　“這麼大年紀了，還幹這種事，真不知羞恥。”周圍的人議論紛紛，擠成一堆看熱鬧。程旭華將老太太的手從老大爺的口袋裡抽出來，結果老太太手裡只有不到十元錢的紙幣。“老大爺，醒醒。”程旭華喊醒了沉睡的大爺,“你被人掏包了。”老大爺坐起來摸了摸口袋：“誰丟東西了，我口袋裡一分錢都沒有。”看來老大爺年齡大了，記性不好，明明老太太作案被抓了現行，可他還堅持說自己口袋裡沒有錢。“說，你是不是偷了這位老大爺的錢？”程旭華厲聲喝道。老太太並沒有像其他小偷那樣趁機極力狡辯，而是非常配合地伸出了雙手：“警察同志，我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偷一分錢也是偷，程旭華立即把老太太帶進了派出所。

　　剛走進派出所的大門，正巧碰上了準備外出的吳所長。“怎麼又是你。”吳所長看來跟老太太打過交道，眉頭皺了起來。“所長，你認識她 她的膽子也太大了。”程旭華忍不住將剛才的經過講了一遍。“就偷了不到10元錢 ”吳所長又問了程旭華一句。“是的，所長，她偷的錢的確不多，可也應該好好教育教育。”程旭華非常認真對所長說。“好的，我知道了，讓她寫份保證書，然後好好給她上上課。”吳所長說完，便忙着辦別的事去了。

　　吳所長的意思分明是把老太太放了，程旭華再笨也聽得出來，只得打開了手銬。“那你寫份保證書吧。”程旭華威嚴地盯着老太太。“我，我不會寫字。”老太太低着頭，順便靠着牆蹲下了。程旭華無奈，草草教育了老太太幾句，然後將她送出門外。

　　大約過了10天左右，那位老太太又在車站的候車室里出現了，衣服比以前更臟，臉色比以前更憔悴。可能是有了那次經歷，程旭華很快就注意到了她，老太太也朝他多掃了幾眼。老太太揀了個空位子坐了下來，眼睛並沒有朝周圍看，而是低着頭沉默了很長時間，彷彿是在等待程旭華的離去。程旭華知道老太太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不動聲色地離開了她的視線，卻同時安排另外一位聯防隊員密切地注視着老太太的一舉一動。

　　“這個老太太到底是幹什麼的？說她是專業扒手吧，扒竊的手段實在算不得高明，說她賊膽包天吧，她又弄不出什麼大手筆，說她是乞丐吧，她又有作案的嫌疑。”程旭華越想越覺得奇怪。“快啊，快抓賊啊。”程旭華還沒來得及做出結論，車站裡的人群突然騷動起來。只見老太太費力地提着一個旅行包往門外跑，沒跑幾步就被聯防隊員迎頭攔住。“這個老東西，大庭廣眾之下你居然敢偷我的包。”失主氣憤地衝著老太太嚷。“陳秀芳，怎麼又是你，我看不判你幾年你就不老實。”程旭華擠進人群，再次掏出了鋥亮的手銬。

　　這次吳所長可不敢大意了，失主在派出所打開旅行包，裡面的東西價值超過了一萬元。

　　審訊順利得出乎程旭華、吳所長及所有人的預料。老太太竹筒倒豆子，主動交代了自己全部的犯罪事實，甚至連在自選商場里偷吃了一塊餅乾的事都交代了，唯獨不肯交待的，就是她的家庭住址，任憑吳所長怎麼問，老太太總是一口咬定：“我外出流浪已經十餘年了，早就沒有家了。”雖說案情重大，可程旭華和吳所長還是覺得事情有些蹊蹺，老太太要麼是避重就輕，要麼是刻意隱瞞了什麼，吳所長要求程旭華一定要把案件查個水落石出。

　　不知不覺之間，老太太已經跟程旭華耗了8個多小時，可她還是不肯再提供任何一點有價值的東西，只是一個勁地說：“我現在犯的事夠判刑了吧，你們快點把我送到監獄里去。”程旭華雖然弄不明白老太太唱的是哪一出，可知道這裡面大有文章可做，老太太不瘋又不傻，幹嘛要急着去蹲監獄？程旭華覺得肚子餓了，起身泡了兩包方便麵，一包給自己，一包給了老太太：“大媽，你也吃點東西吧，吃過飯，咱們接着聊。”老太太的手銬早就打開了，程旭華語氣親切，不經意間，老太太的眼裡滾出了一串淚來。

　　“大媽，你一定還有事瞞着我。你放心，法律是公正的，我們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既便你有什麼委屈和困難，我們也會想方設法地幫你。”老太太望着眼前這個大男孩，再也忍不住失聲痛苦：“警察同志，我的孫子也都有你這麼大了，可我是有家難回啊。”

　　老太太真名叫馬翠花，今年七十三歲了,老伴死得早，她一個人累死累活把四個兒子拉扯大。兒子大了，也都娶了媳婦，可老太太卻被住在老屋的小兒子趕出了家門，理由是老太太不歸自己一個人管。其他三個兒子也不服氣，父親母親留下的家產都給你了，老太太你不管誰管，因此都拒絕為老人養老送終。年逾七旬的老太太勉強在村子外面的小窩棚里住了幾天，覺得臉上無光，一咬牙踏上了流浪的旅途。老太太睡過橋洞，蹲過廁所，也曾厚着老臉沿街乞討，後來無意中聽小乞丐說監獄里還管吃管住，老太太便想着犯了事兒后蹲監獄，這樣的話就再也不用四處流浪了。程旭華終於明白了，老太太以前壓根兒就沒有做過小偷，看到警察才下手，故意讓警察抓住，以為這樣就能判她的刑。誰知她前幾次都沒有掏到東西，連拘留的條件都不夠，那次她特意在手裡面攥了幾塊錢，明明知道程旭華盯着自己，還故意露出破綻讓他抓住。而這一次，老太太急於讓政府判自己入獄，專門找了個有錢人下手，看到人家剛放下包，於是提起來就跑，逼着警察將自己投進監獄。

　　吳所長和程旭華立即驅車趕往老太太的家鄉，終於查明了事實的真相。

　　半個月後，老太太因犯罪情節輕微被免於刑事起訴。與此同時，在吳所長和程旭華的幫助下，老太太將四個兒子告上了法庭，等待他們的，將是法律和道德的莊嚴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