慾望香水

　　尹伶摔開會議室的門，氣沖沖地跑出公司，並不理會戴星在身後不停地叫喚她。

　　尹伶是珠寶公司的首席設計師，她的設計拿過幾個國際大獎，為公司招徠許多生意，立下汗馬功勞。戴星是公司的總經理，也是尹伶的男友。

　　但是上個月，戴星招進來一個新設計師郭芸，樣子甜美，時常像花蝴蝶一樣繞着戴星亂飛。戴星被她迷得暈頭轉向，最近幾批珠寶設計都用了郭芸的方案。今天，戴星還在會議上否定尹伶的計劃，採用郭芸的提議。尹伶氣不過，摔門而出。

　　尹伶信步來到商業步行街。尹伶走到街的盡頭，發現一間香水店。店子很安靜，尹伶正想靜一靜，就信步走入店內。

　　店子光線很暗，尹伶隱約地看到角落處有人，像是個女子，穿黑衣。

　　尹伶打開一瓶試用的香水，吸了一口氣，一股異香滲入肺腑。尹伶覺得眼前飄起一片白霧，她驚奇地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大片的紅色玫瑰花叢中！四周光線充足，天是明亮的，飄着大朵的白雲，遠處是一灣藍藍的海面。這是什麼地方？一定是幻覺。她看見花叢中一間華美的海邊別墅，掩映在玫瑰花叢中，太美了！尹伶想走過去，但這時香味淡下來，幻境消失。

　　“這個香味你還喜歡吧？”一個聲音把尹伶驚醒過來，尹伶看看眼前，她仍站在香水店內，她很驚奇。

　　尹伶看了看那瓶香水，那是一個透明的水晶瓶子，竟然製成一個骷髏頭的模樣。尹伶吃了一驚，問：“這是什麼牌子的香水？”店主說：“這是慾望香水。”店主的聲音沙啞，但是卻充滿着神秘的誘惑。“那我要一瓶。”尹伶付完錢，拿起香水，走出小店。

　　第二天，尹伶打扮停當，準備上班。尹伶想了想，取出昨天買的那瓶香水噴了一點在身上。尹伶以為又會看到那些奇怪的景象，但並沒有發生什麼，香水在尹伶的身上散發著幽幽的香氣。

　　尹伶趕到公司，無精打采地走進自己的辦公室，眾多同事在背後竊竊私語。正在這時，秘書說董事長要見她。尹伶馬上趕到董事長辦公室。

　　董事長說：“你受的委屈我知道了。這樣吧，你上個月申請的房屋補助，我批准了。這串鑰匙你拿去，是我在海邊路的別墅……”尹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中狂喜。

　　下班后，尹伶來到海邊路，遠遠就望見那幢別墅。明亮的天，大朵的白雲，遍地的玫瑰花，馥郁的香味，花叢中華美的別墅，跟那天在香水店中見到的幻境一模一樣。尹伶彷彿身處夢中。

　　尹伶心中有點明白了，從手袋裡摸出那瓶香水，水晶的骷髏頭瓶子在陽光下仍泛着冷冷的光，兩個幽幽的眼洞像是在瞪着尹伶，尹伶不由得打了個冷戰。尹伶知道，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慾望的實現，必將付出代價。但尹伶不管，迅速地搬進別墅。

　　這幢別墅正是尹伶夢想的居所，小區實行酒店式管理，配備有管家、女傭、花匠，住在裡面簡直就是五星級的享受。

　　第二天，尹伶回到公司，董事長又再召見她。尹伶的心突地一跳，她明白，要她付出代價的事來了。果然，董事長說：“上次K公司的老劉，又有意向跟我們合作，他指名要你去簽合同……”

　　這個K公司劉老闆，是個出了名的色鬼，凡是美貌女子，一入他的眼，必定想方設法弄到手。上次公司派尹伶去和他談合同，他就動手動腳。尹伶不客氣地拂袖而去，生意自然是沒有談成。一想到那個劉老闆色迷迷的老臉，尹伶像是吃了一隻蒼蠅一樣噁心。

　　尹伶想起了昨晚在別墅中公主般奢華的享受，內心掙扎着。終於，她點了點頭。

　　尹伶退出董事長辦公室。在走廊里，尹伶迎面碰上了戴星。戴星一臉的關切，說：“伶，聽說你要去和劉老闆見面。”

　　尹伶說：“不要你管，你去管好你的花蝴蝶吧！”戴星獃獃地望着尹伶的背影，突然覺得她好陌生。走廊里飄浮着尹伶的香水味，並不是戴星聞慣的味道，反而像是一種動物身上的味道，膻腥的，像在某處暗伏着一隻神秘而兇猛的猛獸，詭秘異常。戴星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第二天，她順利地把合同簽好了。此後，尹伶覺得公司里的人對她的態度更加曖昧。

　　尹伶很不開心，下班后又到那間香水店。

　　這次尹伶熟門熟路了，直接就問店主：“有沒有使人升職的香水呢？”

　　店內的女子不聲不響地拿出一瓶香水，同樣是骷髏頭的包裝，遞給尹伶。

　　尹伶打開那個香水瓶，濃郁香味瀰漫開來。

　　這次尹伶是坐在公司會議室的主席位上。四周坐着很多人，每個人都恭恭敬敬地聽她訓話。她站起來，那班人一起向尹伶鞠着九十度的躬。她轉過身，一個人忙走上前去為她打開後面的門。尹伶一時興起，在一個人的臉上打了一巴掌，那人忙把躬鞠得更深了。

　　幻覺消失了，尹伶還是覺得意猶末盡，原來當上級的感覺這麼好。尹伶沒有一點猶豫，買下這瓶香水。

　　那個黑衣女子仍然是隱在黑暗的光線中，看不清表情。不過尹伶彷彿看到她笑了一下。那笑很冷很冷，根本不像是在笑。尹伶顧不得許多，急不及待地朝自己身上噴上香水，急急地趕回公司。果然，秘書又通知她說董事長找她。

　　董事長這次根本不打什麼埋伏了，直接對尹伶說：“尹伶，這次是L公司的老溫。只要你能拿下他的合同，我就升你當總經理。”尹伶的心一動，把頭輕輕一點，便去赴那萬劫不復的約會。

　　尹伶如願升上了總經理的位置，公司里果然人人都懼怕她，再沒有人敢在她背後說什麼了，人人都爭相討好她。尹伶感覺日子太順利了。

　　戴星調到另一間分公司。尹伶以為過一段時間后，他會來講和。可是不久后，竟然傳來了戴星和郭芸的婚訊！

　　尹伶求救般趕到那間香水店。她問：“我想買一種香水，可以收回變心男子的心。”

　　黑暗中，突然靜寂無聲，尹伶知道女店主在暗中打量自己。

　　“是有那麼一種香水，不過……”女店主沙啞的聲音幾乎低到聽不見。

　　“不過什麼？”尹伶問。“不過，價格很貴。這麼大的代價，你可要再考慮一下？”尹伶說：“只要能收回他的心，多大的代價我都會付。”女店主慎重地摸出一瓶香水，遞給尹伶。

　　尹伶接過香水瓶子一看，也是一個骷髏頭，唯一不同的是骷髏頭的眼洞位置是紅色的，那麼鮮艷，簡直就要滴出血來。女店主問尹伶：“想好了嗎？你要嗎？”尹伶一咬牙，說：“要！”

　　回到家中，尹伶打開那瓶香水，一陣白霧，她站在了一間房中。房間裡布置一新，床邊貼着大紅的喜字。卧室正中的床上睡着兩個人。那個男人不正是戴星嗎？

　　她的心一陣疼痛，五藏六腑都像被人掏空了一般。尹伶的心憤恨起來，如果有把刀，一定殺死他。

　　尹伶覺得自己手裡多了一樣東西，拿起來一看，不正是一把刀嗎？尹伶再也忍不住心中的仇恨，拿着刀狠狠向戴星的心口插下去，慢慢地剖開，露出裡面鮮紅搏動的心，尹伶把那顆鮮血淋漓的心臟捧起，終於可以完完整整地擁有戴星的心了，他再也逃不掉。

　　尹伶哈哈大笑，笑聲凄厲。

　　尹伶清醒過來的時候還在渾身發抖，她一醒過來馬上看看自己的雙手，幸好，手上很乾凈，並沒有嚇人的血跡。但那個夢境是如此之真實，尹伶甚至感覺得到戴星心臟的溫熱和悸動。

　　正在這時，門鈴嘩嘩地大聲響了起來，門外站着數名警察。

　　一位警察說：“戴星在新婚之夜心臟病發死了，可她的新婚妻子堅持說是你殺死了她的丈夫……”

　　戴星死了！尹伶覺得頭腦“轟”一聲響。是自己把他殺了，在夢境中把他殺了！

　　尹伶被帶回警察局，迎面碰見披頭散髮的郭芸，郭芸朝她大喊：“是你殺了他，我在旁邊看得清清楚楚，你把他的心剖開，捧在手上，哈哈大笑……”

　　尹伶任由郭芸搖着，晃着。她的臉色蒼白得嚇人，一雙眼睛失神地瞪着，看起來比郭芸還要沮喪。

　　經調查，戴星為自然死亡。郭芸的言行只是喪夫后的精神異常。只有尹伶知道事情並不是這麼簡單，戴星的確是自己殺的！

　　尹伶回到家，猛然一眼看到化妝桌上的那瓶慾望香水，骷髏頭血紅的眼窩像正在滴血。血！尹伶又想到了掏出戴星心臟時那血淋淋的一幕。尹伶叫來傭人，喊道：“快把那瓶香水丟出去！我不想再見到它！”

　　傭人被尹伶的舉動嚇着了，拿起香水瓶子，打開大門，丟到街角的垃圾車上。尹伶站在窗口邊，看着傭人把香水瓶丟到車上，發出“咣”的聲響，才鬆了口氣。

　　尹伶轉過身，忽然瞥見桌面上還穩穩地放着一瓶香水，骷髏頭的造型，血紅的眼睛泛着嚇人的光！尹伶慘叫一聲昏了過去……

　　第二天，尹伶來到香水店，語無倫次地對女店主說：“這瓶香水，我不要了，我退給你……”

　　黑暗中，女店主笑了起來，說：“從來沒人能夠退貨，慾望無止境，你退得了嗎？”

　　女店主猛地站了起來，尹伶終於第一次看清她的樣子，那是怎樣一副面容啊，雙目凹陷，面頰上一點肉也沒有，活脫脫一個殭屍！

　　尹伶嚇得“啊”地大叫一聲。女店主並不以為意，說：“我很醜嗎？你以後也會變成我這副樣子，你要實現你的種種慾望，你必須付出你的自尊、青春、美貌、親情、愛情，你再退不出去了！”

　　尹伶急急地說：“不不不，我不要……”尹伶把香水塞到她手上。女店主冷笑一聲，手一甩，香水瓶子“啪”一聲掉到地下。

　　那個骷髏頭骨碌碌在原地轉個不停，像個脫出牢籠的魔鬼，歡快地舞動着，血紅的眼眶又像是紅了眼的賭徒，伺機出擊。

　　香水瓶溢出一點點香水，白霧又再瀰漫。霧氣中，尹伶看到了種種人間美境：金錢、權力、香車、別墅……尹伶像是被催眠一樣，望着空中的幻境嘿嘿傻笑。她乖乖地撿起那瓶香水，放到手袋中，迷迷茫茫地走出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