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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之四才與財)

手機:M版  分類:世俗評說  編輯:pp958

  有才的人並非就富有財,有才的人可以創造財富,往往是為他人在做貢獻;有財的人不一定就有才,但是可以買來有才的人為自己汲取更多的財,掌控着很多的財;有才有財的當然也有,不多,也不是這篇文章想說的。是不是財大於才,還是才高於財?才與財不是對立,也不是獨立的。是相互對應的?也不完全是!天生我才必有用?非也。很多人,許多滿腹經綸的人懷才不遇啊。古人云: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所以不少人,這些一輩子清貧甚至貧困潦倒人比比皆是就不足為奇了。從“這商場”倒閉后,我就在開發區的開發大道上租了一間門面房,繼續做着電話機並且增加手機和小家電的買賣。在我用苦良心地經營下,小店漸漸地走出困境,可以生存了,也就是說能養家糊口了。心閑之餘,時間多多的情況下,我就想入非非。

  那一天,是夜。我迷迷糊糊的,我做了個異想天開的夢。我是一個作家,寫書賺錢了,不開那個小店了。我是名人了,可以到各地大專院校,著名的講壇去發表演講,而且都是鮮花和鈔票圍繞着我。我心花怒放,我無憂無慮,我呼風喚雨。好景不長,有一天,我自費印刷的上百萬冊的書沒有一個書商要,堆積如山壓在印刷廠的倉庫里。一年,兩年…最後賣給了造紙廠。從此我破落衰敗,但是我還有藝術細胞,我的文化路沒有中斷,我要去做書法家。我一字千金,我一幅字就是一棟小洋樓。我有才,我更有財。……此夢不長,在凌晨三點多鐘,在鄰家女兒出嫁的爆竹聲中驚醒。

  夢歸夢,夢見這些並非偶然。或許自己窮瘋了,金錢的誘惑驅使我這樣想;或許自己覺得我有這個能力,這是我的理想和目標;或許這就是主,我的上帝告訴自己的方向。過了幾天,我深思熟慮后做出驚人的舉作,去大市古籍書店買回了宣紙,大大小小的毛筆,各種各樣的字帖,還有筆架,硯台,鎮紙等。在店裡像模像樣地練習起書法來。我無師可求,只有找相關的書去悟。一本好字帖可事半功倍,否則很容易事倍功半。初學篆、隸、楷書都可以入手,一般無老師的情況下,墨跡本稍好但經典碑刻也可楷書:趙孟頫的《膽巴碑》、《妙嚴寺碑》、《重修三門記》…顏真卿的《自書告身帖》、《顏勤禮碑》。…顏體有氣勢,趙體雋秀,歐體、柳體較難,不建議自學。大篆可先學吳昌碩臨的石鼓文,小篆可選李斯的《嶧山碑》,鄧石如吳讓之等明清書家的也可。隸書以漢隸最好《乙瑛碑》、《禮器碑》、《曹全碑》等。

  領悟了怎樣從什麼字帖開始,關鍵就是要苦練。我每天都堅持五個小時,有的時候就是一整天,除了吃喝拉撒睡。用去的墨水是一箱又一箱,用去的舊報紙一張張平疊着並且兩面都寫,一年積累下來有我人高。春夏秋冬,從不間斷,冬天把凍起來的毛筆,用熱水化開繼續寫。我堅持自己的夢想,我要出名,我要一字值千金,我要改變生活質量。

  四年的煞費苦心的惡意苦練慢慢地讓我愛上了書法,一聞到墨汁的香味,就像酒鬼聞到酒香味一樣如饑似渴的感覺,但是想出名的慾望依然如故。這三年瘋狂地臨摹孫過庭的《書譜》三百多遍,懷素的《自敘帖》五百多遍,王羲之的《蘭亭集序》若干遍…寫帖眾多!自己的字確實有了突飛猛進的進步,也經常去大市博物館去看書畫展。我高興的時候,或者衝動的時刻,我就在宣紙上揮豪落墨,覺得不錯的就掛在店裡自我欣賞。那時候的小店就是我的工作室和展覽室,確實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有的嘖嘖稱讚,有的默默無語,有的掩口而笑。

  有一天,那是一個夏天的下午。我店裡來了一個不速之客,是一個六十歲不到的老男人。中等個子,方臉大耳,頭髮厚實實的有點雜亂,鬢髮灰白而且過耳,眉毛粗而直且緊鎖着,眼睛不大也不小,像老鷹的眼睛炯炯的,望着人就像非要看透到你心臟不可。衣服不是那麼合乎時代感但是還比較乾淨,這麼熱的天,衣扣一個不落地緊扣着。他雙手搭在背後,望着我的“書法作品”,慢慢地度着步。看了一會兒,掃視了我一眼后就一句話都沒有,一陣風似的走出店門,迅速地消失在人群中。第二天他還是在這個時間出現在我這裡,這次他看着我的字自言自語道:初學塗鴉,學書不成。不見顏骨柳筋,更沒有右軍習氣。一字見心,雖有意志,沒有技巧,沒有悟性,難得真經啊!然後衝著我詭秘一笑,又轉身而去。三天後他又在相同的時間段來了,他這次沒有再看我的字,交流了幾句,他給我一張名片,臨走時給我一句話,我看你很用功很吃苦,如果想找個老師,或者想加入市書法協會給我電話。他的名字叫文一多,本市國畫院院長。那些頭銜還有一大串,省美術家協會會員,大市美術家協會理事,國際華人海外文化交流中心成員,某某某美術學院客座教授,某某大師關門弟子等,印滿名片的背面。

  文一多先生的家,是租來的兩居室,就在我店馬路對面的那個小區。他在三十年前離異,至今沒有再結過婚,一個兒子已經成家。據他說為了追求藝術,年輕的時候背着畫夾漂流在外,穿梭在名山大川間,忘記了人間煙火,老婆長年守活寡,在兒子上一年級時不甘寂寞,跟了一個殺豬賣肉的外省人遠走他鄉了。他的家空空蕩蕩的,一間卧室里,只有一張床,說是床吧,其實就是一張床鋪板放在地面上,沒有床架。上面亂七八糟地放着內衣內褲,好像還有兩件是女人的。床的旁邊是一個破舊的低櫃,上面放着一台嶄新的傳真機,還有一台半新的電視機。另一個房間就是他的工作室,那個畫畫用的平台比床還要寬大,兩頭是用建築的磚頭壘起來的,支撐着它。上面平整地鋪着白白的羊毛畫毯,有一張四尺的宣紙展開着,一頭壓着一個檀木的鎮紙,前面放着一個很大的調色盤,還有兩個放着水的小盆子,一個古色古香的筆架上倒掛着大大小小的毛筆。三面牆上掛滿了沒有裱的剛剛畫好不久的作品,長長短短的,有仕女圖,有牡丹,有荷花,有山水,有草原,有人物,有鬼神…牆角落的一個高櫃裡面還珍藏着他不少自鳴得意的作品。他驕傲地說,我的家當都在這裡面,我是專業畫家,我要靠畫吃飯,靠畫養女人。他還說,我都是在晚上開始工作,有時候睡到下半夜,忽然夢裡有了一個靈感,我就瘋了似的,赤裸裸的跑過來,拿起筆就揮舞着,說不定一幅意想不到的絕世珍品就誕生了。

  自從我跟文院長交往,我就正式地接近了文化人的圈。文一多先生的清貧讓我肅然起敬,也有點說不出來的憐憫。一個才華橫溢的人為什麼生存在這樣如此糟糕的環境?我百思不解。在他的熱情介紹下,我有了一個國家級書法協會的老師,在文藝界圈內也叫師傅。在他的建議下,我們約定在一個現代詩人開的“品味”飯店舉辦一個拜師宴。

  那一天晚上,我們如約而至。迎接我們的是飯店的老闆,就是那個現代詩人。三十歲不到,只見他瘦瘦的高高的個子,長長的臉上戴着一副小小的眼鏡,長長的頭髮至肩上。據說行為怪異,性格孤僻,花去所有積蓄,自費出版了好幾本詩集。有沒有老婆不知道,有人說有過,離婚了,有人說沒有過,一直單身。在他的抑揚頓挫的“有失遠迎”,“久聞大名”,“大駕光臨”的客套話聲中,走進了“品味小屋”酒樓。收銀台後面是文院長創作的四尺橫幅的國畫《李白醉詩圖》。左右兩側設計了一個小小長廊,裡面有不少書法作品,其中放在首位的就是我師傅的狂草《赤壁懷古》。此作品氣呑山河,龍蛇鳳舞,那筆法入木三分,力透紙背,讓人沉着痛快,感嘆筆精墨妙!

  大廳的中間放着一個正方形的茶几,上面擺着一套泡功夫茶的茶具,小小的紫砂茶杯中熱氣騰騰飄着淡淡清香。從四周圍繞着的沙發中站起一個身材不高,好像比我大不了幾歲,有點發福的中年人,笑眯眯地向我們點頭,他就是我的今天要拜的師傅。我趕忙拱手作揖,在文一多先生的介紹下,就算是完成了拜師儀式。在朗朗的笑聲中,我們走進了一個包間。在很大的圓桌上看到的一個不拘一格的菜譜本,很精美,尤其是裡面的菜名都是用藏頭詩寫着,如《麻婆豆腐》:麻衣長帶幾坊塵,婆陽太守是真人。豆蔻梢頭二月初,腐咗交橫逐去魂。《宮保雞丁》:宮闕參差當晚日,寶山南麓鳳左翅。雞膚鶴髮復何傷,丁心與訪春山寺。……垂涎欲滴,食慾大增。我們在文文靜靜,客客氣氣的氛圍中敬酒,喝酒,吃菜,聊天……

  忽然聽到大廳里,文靜的詩人老闆跟客戶吵了起來。只見幾個像是建築包工頭模樣的人,其中一個指着他大聲吼叫着:他媽的,怎麼了,老子有錢來你這裡消費,聲音高了怎麼啦,犯了那一條國法?居然要趕我們走,豈有此理!詩人不緊不慢有條有理地對他說:你們一進門也不看看我飯店的名字。這裡是有品位的人來的,所有叫“品味小屋”。你們進來就大聲叫嚷,成何體統。我不做你們的買賣又犯了那一家法?那幾個包工頭罵罵咧咧地走了。

  其實晚上沒有其他客人就餐,生意不怎麼樣,但是詩人老闆的經營理念就是寧缺毋濫。飯店的精神就是打造有品位的酒店,迎接天下有品位的客人。事隔半年後,這個“品味小屋”,因這個小縣城有品位的人不多,沒有客源而關閉了。據說後來詩人老闆把飯店改成了“古玩小屋”,但是沒有半年,還是因為這個小縣城,有文化的人不多再次關閉。這個詩人現在去哪裡了?不知道。反正他那賣不出去的詩集依然有新的問世。

  自從我拜了這個市書法協會副主席為老師后,我就名正言順地是市協會成員了,而且還有一幅作品參加了本地書法家“迎國慶”的展覽,並且還編印成冊。從此我就有了我的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本書。領回來十幾本書,就送朋友了,就這麼一送,還真的有了反響。朋友圈裡都覺得不可思議:幾年不見他這麼有才了?

  有個朋友的哥哥是開造船廠的,是我們這裡出名的有錢人,財主。他新買的別墅裝修完畢,因為他小學文憑都沒有,所以他想在豪宅客廳里搞得有些文化氛圍,覺得有點品位。就叫他弟弟來找我,請書畫家到家裡寫字作畫。我就把我的師傅和文院長帶了過去。一見面,那個老闆就拿出“九五之尊”的香煙招待我們。他聲音洪亮:文,文專家還有寫毛筆字的專家。你們今天我買下了,只要你們每人現場留下墨寶,價錢好說。我老師特意從家裡帶去的自己一直沒有捨得賣的一幅隸書給他看,他挺着圓圓的肚皮:呵呵呵,這個黑乎乎的,不好看。扭扭捏捏字體,看起來不舒服。看來這個老闆夠精的,是怕他們不是自己的真跡,來忽悠他,所以再三再四要求他們現場寫字作畫。

  又吃又拿,怎麼好意思不如這位老闆的願。文一多先生和我的老師在吃晚飯前,每人就留下了三幅字畫。在回家的路上,他們點着鈔票,得意地說:土財主,不識貨。這個錢好騙!然後衝著我說:小兄弟,我們一人給你兩百,這就是中介勞務費。哈哈哈,我們就要玩這些人的財!

  夜幕下的此時此刻只有銅臭味和他們嘴裡噴出的酒氣味。

  我對書法的興趣依然在,而且練習得更有勁了,到了如痴如醉的忘我境界了。但是想做書法家賺錢的慾望大大不在,我沒有這樣的胃口了,所以我也不再常去文先生和師傅那裡去了,我還是以店為重要的生財的平台吧!

  兩年後,我為了謀生去另一個城市開店做生意,我離開了家鄉小城。因為我沒有繼續交會員費,我自動退出了書法家協會,我不再是書法家了。

  我就是我,我沒有才,也沒有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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