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疼痛相處

　　哈他瑜伽里有一個非常棒的調息與冥想體式，叫全蓮花坐，做起來非常簡單，只需挺拔腰背地坐着，將左腳放在右大腿根部，腳跟抵右側小腹，然後將右腳腳心向天，盡量放在左大腿根部，腳跟抵左側小腹，雙膝貼向地面即可，兩腳的位置還可互換。初做這個動作時，兩腳的腳踝和膝蓋處會有比較強烈的疼痛感，很多人剛把腳掰到小腹旁邊就因無法忍受這種疼痛感而放棄，或者退而求其次選擇半蓮花坐。我也放棄過很多次，偶爾能堅持幾分鐘也是把注意力轉移到其他部位的結果。直到有一回，我決定嘗試着與這種痛感相處，不去抵抗，也不逃避，閉上眼睛靜靜地感受腳踝處的酸痛，保持呼吸的深厚緩慢。慢慢的，我的內心自然而然浮動出一種感覺，好像我的呼吸不是肺部和呼吸道完成的，而是由腳踝和膝蓋完成的一樣，換言之，我感覺到這兩個疼痛的部位在自由呼吸，像是所有的關節都在隨着這種悠長的節奏緩慢起伏一樣，從前無法忍受的疼痛感漸漸退出，取而代之的是這兩個部位在逐漸向上生長，就像春天剛鑽出泥土的嫩芽第一次展開葉片要向著廣闊的藍天伸個懶腰一樣。那次冥想一直持續了半個多小時，當我從中出來的時候，我明白了什麼是心平氣和的與疼痛相處。

　　讓我決定做這個嘗試的動力來自一本書，心理學者武志紅在他的《身體知道答案》一書中提到過，當你出現某種負面情緒時，不要試圖去抵抗或逃避，最好的辦法先尊重這種情緒的存在，允許它在心中涌動，讓自己沉浸在這份情緒里也無妨，慢慢地你能夠解讀到情緒背後的信息，當你完全了解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緒以後，它就會逐漸消融，轉變成對自己更深層次的理解。

　　我的一個朋友，總喜歡隔三差五向我宣貫一些勵志名言、成功學金句等等，或者實在詞窮，也會隔幾天就沒由來的在聊天平台上給我留一句“加油”之類的鼓勵語，我常戲稱他在試圖給我“打雞血”。我們有過比較深刻的交流，彼此向對方傾訴過生活中的苦難和壓力，我明白他為什麼要給我“打雞血”，因為他對付壓力的方式就是抵抗，與苦難抗爭，並希望最終戰勝苦難。而要長時間保持這種抗爭精神不至懈怠，又要維持自己的行動不至懶散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他非常需要被勵志、被鼓勵、被感動這類強烈的情緒刺激。他希望我也和他一樣能夠戰勝生活中的苦難，因此總是好心的、隔三差五的給我“打雞血”，每當這個時候我就知道，需要精神激勵的人不是我，而是他。我從來沒有把壓力當作敵人，它們和生活中的其他元素沒有貴賤之分，來之要心安，去了也不必激動，心平氣和的與壓力相處，不急躁也不逃避，做出的努力不是為了抗爭壓力，而是像呼吸一樣成為生命的自然狀態。就像把疼痛和舒適當作平等的感受一樣，把苦難和歡愉也當作平等的際遇，學會與之相處，用一顆平常心來安放這些原本就平常不過的情緒，或許這樣，面對這個世界時才不必像我那位朋友那樣，時常張牙舞爪、劍拔弩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