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冬天沒有雪

　　蛇年歲末，我居住的這個城市沒飄過一朵雪花。望着腳下結了厚厚一層冰的大河，我想着夏天的狂風暴雨，令這條斷流十幾個年頭的大河今年總算喝了個飽，可是進入隆冬時節，卻只有滿目的陰霾，不見一片雪精靈，這令我想起了虎頭蛇尾這句老話。

　　我在不開心時，總是喜歡一個人走，一個人靜靜的臨着風，望遠方，想極目看遠處起伏的山巒，看那夢中大片的田園，可這一切離我是那麼遠，即便是站在這條大河的堤壩上，也望不過百米，滿眼的樓宇，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你擠着我我擠着你，有火柴盒似的高層，有奇形怪狀的花園洋房，反正都是水泥塊子，各色的顏料掩蓋着碎磚爛瓦，低劣的垃圾建築，可就是這些群體，被售樓小姐說的是天花亂墜，美其名曰品質樓盤，藍天白雲下的山水家園，還拿出了某個權威部門發的質量金獎獎章，我搞不懂那個金獎的分量是紅包的分量，還是鋼筋混凝土自己的分量……早已聽慣了誰家誰家水管裂了，又跑水了，誰家誰家的陽台玻璃窗外的金屬防護欄生鏽腐爛了，某某號樓的外牆塗料掉了一大片……我的眼前沒有藍天白雲，沒有藍靈靈的河水，碧波萬頃的稻浪，只有滿目的塵埃，只有令我胸部發悶的工業廢氣肆無忌憚的的飄舞……

　　也許很多人不喜歡我的憂鬱，不喜歡我的大實話，喜歡宅在家裡談天說地，要不就是趴在電腦旁瘋狂網上購物，而後是盼着敲門聲等快遞。可我畢竟不是年青一代，我只有致青春的份兒，我好想回到早已逝去的從前。在江南的歲月里，是滿目飄着雲紗的小山秀氣，是竹林搖曳的滿目青翠。我甚至在江南的早晨，聽着賣魚姑娘的吆喝，就忍不住心血來潮，不知疲憊的翻過高山看大海。我站在山頂，吶喊，狂呼，甚至是忘情的躺在毛草叢裡和藍天白雲呢喃，那是怎樣的情懷，是怎樣的愜意！可這些都遠去了，在我的睡夢裡留下了抹不去的印記……

　　我不止一次的想起我的姑娘，那個身穿碎花衣衫的女子，那個才情橫溢的詩人，那個走在石板雨巷手撐花傘的姑娘，沒有徐志摩的丁香樣的幽怨，她更似一隻翻飛的蝴蝶，在山腳下那片滿是油菜花黃的田園，時隱時現……也許人生若夢，也許你的才情打濕了我的雙眼，你的美麗在歲月的風裡成了我永遠的夢裡尋他千百度……

　　我不是一個會說謊的漢子，就如我每次看見潭柘寺紅牆腳下那個匍匐在地的乞丐，不免把手伸入衣兜掏出一張紙幣遞給他，還要說別給我磕頭，我怕損壽。每每這時，他就會露出參差不齊的牙嘿嘿的笑着，每次在我回來時還不會忘記和我打聲招呼，問我說怎麼又是這麼快就出來了，沒多轉轉……我只是笑笑，和他說不早了收攤吃飯吧，天這麼冷，跪在地上，膝蓋着了涼會烙下病的，我是知道他是個職業行乞的，可就是憋不住給他錢，原因很簡單，誰若不是逼到一定份兒上，誰會放下尊嚴雙膝跪倒給一個陌生人頂禮膜拜呢？

　　也許我在一些人眼裡就是一個傻子，一個腦子有毛病的人，一個不合時宜的人，我的思維真的落伍啦，就如我骨子裡瞧不起那些自詡情商很高的人一樣，我有我自己的道德準則，我從不說假話，以至於今年年前在回老家時竟然得罪了一個土豪。事情的來龍去脈是這樣的，我拗不過姐姐、姐夫，和他們去拜訪一個重要的朋友，也許姐姐一直以為我是個讀書人，是個外面做大事的人吧，算是給她裝門面吧，姐姐在見到那個朋友時，特意介紹了我，那個朋友見我是外地來的，特意從冰箱里拿出一袋金駿眉給我沖泡，嘴裡不斷的誇獎這個茶葉是多麼的好，是有名的紅茶，多少多少錢，還說這是個福建身家過億的富豪送他的，聽着他的介紹誇獎，我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茶罐里的茶葉，那茶葉的顏色不是油亮潤澤，而是乾枯發黃，那茶葉的條索也不緊密，不整齊，給我第一印象就是他上當了，我極力的憋住不說話，可當我端起茶杯想喝時，一點也聞不到金駿眉那特有的醇香時，再也憋不住了，說人家的茶葉是假的，絕不是正宗的桐木關岩茶……那個人當時很是不高興，以至於姐姐在回家的路上把我給嘮叨了個遍……一個勁的說真不該帶我來，有我這樣的人朋友都沒得做……其實我只是說了句實話，從心底里不想家鄉的朋友受騙，（我們那個縣是北方的小縣城，很多人雖說富裕了，最多也只能算個土豪，沒見過江南的風景，）也許我是那個皇帝新裝里的小男孩轉世吧，我暗暗地阿Q起來……回到家裡和老婆大人談起這個事，被老婆子又數落了一遍，大致和姐姐說的意思一個樣，只是還多了幾句，這輩子算是瞎了眼嫁給我這個傻子，這輩子和我在一起別想升官發財了……

　　我真的搞不懂，為何大家要說假話才好，這樣才會一團和氣，才會在酒桌面上推杯換盞，互相的吹捧，那個勁頭不亞於讓子彈飛，還要讓子彈飛會兒，真是吐沫星子亂飛，好像天是老大，我們是老二一樣，你看那個勁頭，別管什麼事兒，有哥們在，天大的事不是個事兒，包在我身上……再喝幾杯就是這地方我說了算，跺一腳四角城都得跟着顫一顫……我是不敢高聲說話的，只有陪着幹了，以至於每每回家就是醉得一塌糊塗，老婆大人又是一頓嘮叨，咋不死外頭呢，回家幹啥，你看人家誰誰誰一喝酒就兌水，你就那麼傻，傻得就知道喝，你就不會說你身體有病，每次都是自己把自己灌醉……

　　望着天邊那昏黃的一個圓點，我不禁感嘆，這個春節是個啥滋味，怎麼還有劈了啪啦的爆竹聲，怎麼還有人不怕呼吸空中的煙塵，怎麼還是那個老樣子，那老樹上的喜鵲沒有往日的嘎嘎亂叫，在這個午後，沒有半點喜慶的樣子，我的內心裡是莫大的失落，沒有童年的藍天白雲，沒有童年裡故鄉的大片田園，沒有故鄉童年裡到處飄蕩的年味兒，這個冬天沒有童年裡雪花飛舞的樣子……

　　我默默地站在大堤上，思索着零星的過往，嘲笑着我不合時宜的呆傻，我似乎是原野里那棵孤獨的老樹，那個荒無人煙的地方不知何年何月埋葬了誰的屍骨，是誰為了紀念自己的先人栽種了那棵老樹，那棵風中的老樹不懼怕嚴寒，即便是夏日最猛烈的暴風雨，即便是冬天最凜冽乾冷的西風，即便是大地乾渴的撕裂了軀體，他依然挺立在那裡，靜靜地，靜靜地注視着身邊的故事，等待着那最潔凈的雪花漫天飛灑，潔白這片滿是陰霾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