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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蛋和毛蛋——山村瑣記三

手機:M版  分類:經典散文  編輯:得得9

  鐵蛋果然是重的,一入水馬上就沉下去,一命嗚呼。毛蛋則大不相同,沾了爹媽給起的不甚風雅卻大吉大利名字的光,同樣入水卻安然無恙地重返家園,繼續做他的人。

  村人都這樣說。

  哀怨痛絕的哭聲是驀然間騰起的,像一群野鴿子一般飛出村子,在四周山峁溝壑間擁擠碰撞,壓迫得一村人的心都陰沉沉的。震驚、惋惜是一方面,另一個緣故是不少村人堅持認為,一個二十來歲血氣方剛的年輕人猝然死去,那屈死的鬼魂是不會甘心情願離去的,而會極不安分地在村子里逡巡遊盪,光顧他喜歡去的人家。對此,人們心頭不能不蒙上一層恐懼的陰影。

  毛蛋一身水漬,仍發獃發木地戳立在村人的包圍之中。他的魂魄沒有和他一起回來,仍留在那湛藍碧澈的水庫之中。他說不清,甚至記不起半小時前發生的那件可怕的事。

  正午的太陽火辣辣地高懸於頭頂,分明含滿了不懷好意的譏笑。它製造了酷暑,是釀成這起悲劇的禍首;身在那極高處,又是目睹了整個事情全過程的見證者。

  這兩個小青年本是在大汗淋漓的酷熱中去尋找刺激和快樂的。在他們伺弄莊稼的山頭上,遙望中的兩山相夾的溝底水庫綠波盈盈,本來就充滿了誘惑,在這傍近中午的驕陽炙烤下越發牽動了他們的愛意,於是鐵蛋說:“耍水去?”毛蛋立刻響應:“走,耍水去!”

  他們知道大壩那邊水深好幾丈,不是他們的水性所能玩轉的,便繞大圈來到水庫半腰。四邊睃視,闃無人跡,於是立刻剝得赤條條一絲不掛,急不可耐地撲通通躍入水中。

  水齊腰深,表層溫吞吞的,下邊十分涼爽,把人全身每個汗眼每個細胞都熨貼得極其舒適,兩顆燥熱的心也得到最大的撫慰。他們胡亂在光溜溜的身上搓抹着,又用狗刨式的泳姿着實的一陣胡亂撲騰,然後鐵蛋就兩手后撐地平躺下去,只剩腦袋在水面,嘴裡嗚嗚呀呀發出快意的喊叫。忽然就沒了聲音,等毛旦感覺不對時,人已不見了蹤影,只見水面騰起一團渾水,咕嚕嚕竄起一串串水泡……

  有人回憶起,鐵蛋落水的地方原是一處梯田,修水庫后就淹沒在了水下邊,據此推測鐵蛋肯定是猝不及防間滑進了堰坎下的深水裡,嗆水而死。而不少人卻說關鍵的所在是鐵蛋壓根兒就不該叫做鐵蛋,或者既然叫了鐵蛋就絕不該再去耍水——想想啊,鐵蛋入水,哪有不沉的道理?不是的話,為何鐵蛋、毛蛋同去耍水,怎麼就偏偏淹死了鐵蛋,毛蛋卻安然無恙呢?這不明顯是鐵蛋、毛蛋與水的比重不同而導致了這截然不同的後果嗎?這話所具有的邏輯性嚴密得簡直是無懈可擊,理所當然為好多的村人認可,接受。

  於是,鐵蛋的父母於極度的悲痛中又平添了無限懊悔。當初他們給孩子起鐵蛋這個名字時,頗費了一番腦子,本是圖孩子大吉大利好養活成人的——但願他像鐵打鋼鑄的一樣強健壯實,即便刀劈斧剁槍擊炮打也奈何不得。豈知顧此失彼,竟忘記了鐵質的物件會遇水而沉這檔子事,以致使孩子韶華夭折,青春早逝!毛蛋的父母卻暗自慶幸,多虧當年漫不經心間給孩子起了這麼一個避凶趨利的好名字,雖然同樣是去玩水,卻能夠入水不沉,平安回來。

  可又有腦袋轉得快的警告毛蛋父母說,這次多虧遇到的是水,倘若是火的話,倒霉的可就是咱毛蛋了!想想啊,毛遇火,豈有燒不着的道理?還不被燒得身焦肉爛、皮毛不存嗎?

  毛蛋父母愕然。

  於是,小山村裡許多為父作母的為給兒女起一個萬無一失的好名字,絞盡腦汁,煞費苦心……

  辛貴強中國散文家協會會員山西省陵川縣新聞辦郵編:048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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