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道/包國卿

　　狼道就在老家村后，橫穿老北灣子最窄最淺的九龍口，一路向東繞過翰力金茫哈沙漠坨岡，曲曲彎彎直奔橫荒的森林谷地吉布跟查干而去，樹木、蒿草中留下一條深深淺淺的毛道，曲徑通幽了。

　　狼道，無人知道它從何年何月才有的，也不知有多少狼曾經走過，茂密的草叢踩踏出一道深溝，陰森恐怖，十分滲人。小時候，每次經過的時候毛骨悚然，頭立刻漲得老大，髮根豎起。那時的狼道可不像現在說時這麼輕鬆，只要說出它的名字就嚇你一跳。尤其是老年人繪聲繪色的談論起它來，就更加恐怖要死。狼群過一次，黑壓壓的要幾百隻，每次都有一隻白了尾巴的老狼帶頭，另外一隻老白狼殿後，浩浩蕩蕩西來東去，專門吃那些心壞的人。我們小孩子們嚇得麻溜躲到一邊，心蹦蹦亂跳，不敢正眼瞅他們，就連屋外都不敢一個人出去，更是小心謹慎不敢做壞事，惟恐做了錯事真的被狼吃了。因此儘管多少年過去了，提起老家的狼道，還有敬畏之感。如今，過去的荒草野甸子早已不見了，狼道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那種原始古老的味道全沒了，就連昔日原始景緻也早被片片糧田所替代，自然心裡只為曾有過那樣一個美好生態環境的家鄉而驕傲、自豪，也為那則故事沾沾自喜！。

　　如今看來，老家的狼道那還是一種醒世之道呢。不過狼道逶迤盤桓於草原峰巒，河谷間，也成為我一條心中永恆的生命鏈條，讓我想起它就回到童年，兒時的村子就像畫、如詩了。

　　在我老家有一句諺語，有狼的地方一定有林子。老家的村子真的給草原森林包圍着很美好的呢，與江南水鄉相比有它不可替代的塞外之美。一草一木都體現地域之美，人文景觀更獨有當地庶民風土人情味，當然更是一幅畫，一首詩，於江南不可同日而語。小村，座落在一片草地上，南延起伏跌宕的沙漠林海，背靠蘆葦叢生的老等泡子，乎格莫仁，還有就是那個老北河。西面是一望無垠的章古塔啦，中間有幾座破敗的房場，誰也不知道哪代人曾居住過，好的是村裡還有人亦今記得他的名字公恩陶布。再往西鹼草灘飄飄蕩蕩，一眼望去盡頭是呼格日勒茫哈茂密的原始森林，古道阡陌，蔚為壯觀。由草原西南季風雕鑿的大沙漠，奇形怪狀，高翹挺拔，起伏跌岩，風光無限。風口上豁隘里，潔白的沙漠拔地擎天，方顯沙漠的另一面風光景緻。避風處儼然古木參天，一片森森綠海，藤樹纏繞，雜草眾生，樹木狼林，是天然動物的樂園，當然也是狼的家園了。還在我小時候，在這裡生存的動物就有上百種，豺狼、虎豹、獾子野豬、獐狍、野鹿、狐狸、兔子、野雞、沙半雞等數不勝數。五十年代老家還流傳着全旗打圈圍獵的舊習俗呢，每到九月初九的日子，這時正值山野果實成熟季節，動物們經過一個夏秋的育肥，也膘肥體胖了，正是狩獵的極好時節。那時由旗長統一下令，並響定時間、出發地點，最終圍獵終點，然後把這個計劃通過有線電話，或則騎馬的通訊員傳達到各個狩獵點，於是一場聲勢浩大的狩獵活動開始了。出獵景象可謂是動人心弦，巍巍壯觀。漫山遍野騎馬的、步行的、奔跑的、帶着十幾條狗、提棒子的、挎槍的、射擊的人頭攢動，各種品相色澤的獵狗在主人引導下前仆后擁，撲捉追攆，整個草原就是一幅狩獵圖畫了，誰說不比大遼狩獵圖更壯觀啊。這時的獐狍野鹿無處躲藏，有的乾脆給趕到村子里，這時再看坨子的沙岡上，草地里每一個獵人肩扛手提着戰利品擺出各種姿勢，歡欣雀躍，志得意滿凱旋而歸。這時，更有可喜的事，不少野雞、野兔被人們趕到村子里，竟被守家在地的家庭婦女們守株待兔，逮個正着，活捉了。這時你看大漠人家又過了一個金秋漂亮的節日了。不過，那時圍獵狼是重點打擊對象，草原，山林保護得好，狼十分多，甚至成災，旗里不得不有目標的獵殺一部分，搞搞生態平衡。只見一陣砂搶、棍棒過後,可憐的狼們是聞風喪膽，屁滾尿流，只有沒命的奔逃了。有人看到那狼道十分慘烈，狼們擁擠着、狹協着，有三條腿跑的，有身上流淌着血跑的，還有老母狼帶着三五隻幼崽子跑的，碰巧有獵人打了其中一隻，那些傷殘無奈的狼們圍繞身邊，半天不肯離去，百般無奈中又恐被殺掉，戀戀不捨的一步三回頭走了，穿過了幾輩子人的記憶，留下一聲聲凄慘的哀嚎，今天的狼道幾近狼煙絕跡……

　　住在老家沙漠里時，父親喜歡養狗，黑大的土狗就有十幾條，各個長得老憨實了。因此我一小對貌似狗的狼們並不懼怕，也沒有多少厭惡。也很少聽到狼吃什麼人，吃家蓄的事情發生。也許那時草原山林還沒有被人類破壞得那麼嚴重，沒有失衡，各種動物很多，因此狼們很少出山與人類相遇，即使狼平常走在狼道上也十分謹慎，甚至是灰溜溜的，惟恐讓人類發現有什麼不測，擔驚受怕的樣子讓人心疼。我也曾經見過狼們，它們膽子很小，小的不敢正面看一眼人類，就連人類養的牛羊馬也視若不見，趕緊跑掉，惟恐連累，遭到滅頂之災。不過狼的外表與它藍色的眼睛總給人一種兇狠的感覺，甚至它越是在躲避不及人類時恐懼的樣子，卻恰恰讓人誤判了，彷彿與人拚命的樣子。 不過，大多數人對狼的認識多半還是來自小學課文《東郭先生與狼》，這也是世界歷史上給狼與人栓的最殘酷的對，從此再也無法解開狼與人的對立，以及狼的忘恩負義形象，把狼們永遠地放在了人們的對立面上無法洗清，這何成不是動物們最大的冤屈與悲劇呢……

　　其實，狼也和人類一樣具有情感，懂得愛恨情仇，生死相依。當一個狼被打死後，許多狼多少天哭着、叫着、喊着不忍離去。也許大家都曾在電視里看過，一位動物學家為探討狼性與狼為伍，一起生活，狼們不但沒有傷害他，還把自己搶得的肉分給人吃，我落淚了。於是想到人類自身，有時就不那麼仁慈了，即使對同類並不都表現出友善，甚至多半是虛偽、芥蒂、猜疑……

　　生活里，我們常看到一些不錯的朋友相互誹謗、陷害、以致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不整倒對方誓不罷休。擺出一種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自私與愚昧。殊不知一面相見，一世之緣。於是我很愛戀群居的狼們，同類之間沒有猜忌，相親相愛，就想一萬次的告訴人們，親近大自然里的狼吧，因為它沒有偽善，不帶着仇恨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