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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高高的草垛上面/包國卿

手機:M版  分類:優秀散文  編輯:得得9

  草垛,那在兒時漠南老家每戶土院里都有,好比糧囤子,越大越顯得富有。高高大大草垛,長長排成一溜,遠遠就能分辨出是哪家的,也是農家富足的象徵。好比行軍打仗,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那是當燒柴,喂牛馬羊必須有的儲備物質。老垛用完了,待到來年秋天新的草垛又在原地高高垛起來了,那種草香味道透過窗戶紙鑽進屋子、鑽進口鼻格外的清香。那是坨子深處的味道,那是鄉野的味道、那是童年的味道、那是老家的味道。那種味道不論這生走到哪裡,都會滋潤回家的夢想在心裡做上一百次,一千次,一萬次。召喚着你回老家去,回童年去,坐在那高高的土堆上面,聽媽媽講述過去的故事……

  草垛是最溫馨的,草垛也是最美好的,草垛也是最相思的。草垛牽着故鄉一輪相思的圓月,總在記憶里弓虧圓缺,草垛也像累積的思念發酵着久遠的依戀,把故鄉的往事全部包協在了裡面,讓人讀來一腔的想往,讓心欲罷不能……。

  草垛有太多的童年往事,草垛有太多的相思相戀,無論人在哪裡總會不住的遙想,故鄉和那記憶之中永遠年輕的父親母親,還有哥哥姐姐妹妹,以及鄉里鄉親,就想回到生養的故土,回到那個熟稔老院……

  小時候,老家宅院背靠花根額日格土山,上面長滿古怪靈精的榆樹,嘎嘎球球,婆婆娑娑,如傘如扇,如棚如冠。夏季里,村裡的老年人常到那樹蔭底下乘涼,享受那種坨子里人美好的鄉間生活,陶冶性情,享受天倫之樂。東南角上是一座清初建立的一座三層大廟,紅牆綠瓦,廟的四角矗立婆婆娑娑樓粗的古榆,扶手拱衛着莊嚴肅穆的廟宇,香火縈繞,暮鼓聲聲,使小村古老中平添幾許神秘,讓人豎然起敬,增添幾許敬畏。東面是由北向南彎彎曲曲日夜流淌的章古貼高勒,那是一條五冬六夏流淌的小河。靠近村子時,隨着地勢低緩形成一片藻澤地。因為水面寬闊,明亮透徹,細如凝脂,如同平平展展的大戲台,故此人們習稱東大廳子。兩岸蘆葦叢生,水下魚翔淺底,天上鷗鷺飛翔。據說,早年那裡有兩條巨蟒,一遇陰天下雨它就擺動尾巴,聲音十里八村外的人都能聽得到,人們也以此判斷天氣變換,提早做好準備。那水裡還傳說有兩棵金白菜,氣候條件具備時,它就會發出耀眼的金色光環,從水底反射過來,照得滿天金黃。後來被南蠻子發現了給憋寶給憋走了,從此再也看不見那金色光環了。老年人說,章古台真魂出竅了。漸漸河水枯竭,河面萎縮,鬱鬱蔥蔥的蘆葦也稀疏起來。右面是公恩塔拉,那是處一眼望不到邊際的草原,也是撫育我兒時的搖籃。遼闊的草地上面草長鶯飛,百花吐艷,風姿錯約,美輪美奐。這也是兒時跟着父輩秋季打柴草,夏天與母親,還有姐妹們掃土鹼,采蘑菇,采地皮,就是生長在草地上的黑木耳,撿牛糞,留下不盡想往的野甸子,閃動兒時淚光、笑聲與哭聲的樂園。村的前面那是舊時博王府最有名氣的章古貼布勒,我們無論走到哪裡吹到哪裡,中國少有的野生天然林原始森林寶庫。樹木品種多,針葉林闊葉林齊備,葉片、膚色、長相千奇百態,漫山遍野,蔥蘢蒼翠。有山杏、桑珍、山裡紅、歐力、山丁子、野葡萄、野百合數不勝數。三月,邊塞草原迎來了春天。村上的姑娘、小伙們便三一夥,倆一串的爬山采山杏去了。滿上遍野,有開晚的才杏花初綻,開得早的已綠杏掛滿枝頭,摘下放進口中又甜又酸;六月份,桑珍已經由綠變紅,又由紅變黑了,已經熟透了。如大棗般黑的流糖流蜜,饞的讓人直咂嘴。膽大的直接爬到大樹上面採摘,像我就屬於膽小的那伙,只能點着腳大樹底下採摘人家不要的分了。大傢伙每次下山時,滿臉滿嘴都給桑真汁液染成大花臉了,這時還說著笑着,那種天真年代一生都不會忘記;七月份,野葡萄熟了,隨着坨坡樹下,一嘟嚕,一串串,如母親的乳頭一樣掛在那裡吸引人;八月份,這是坨子里所有果實成熟的季節。抬眼望去,山裡紅舉起一樹樹火紅,如同挑起的紅燈籠。歐力鋪地耀天,這是我老家最多的一種野果。母親講,她小時候,馬從坨子里跑過去,四個蹄子立時染成紅色的。這就是故鄉的土山啊,用她豐饒的物產養育了故鄉,也養育了我那美好的童年。

  俗話講,一垛草垛總能牽起一段兒女情,坐在那高高的草垛上面,就一定會想起媽媽講述那過去的故事。

  兒時的公恩塔拉那是草垛取材的地方,沒有它就沒有那一家一戶的草垛和那今人想象的美好空間,讓人如痴如醉對故鄉的迷戀。

  公恩塔拉啊,你讓你的兒女回憶一輩子也回憶不完。

  青草綠,鮮花美,鹼花白,這是公恩塔拉的春天啊,更是我思念的季節。待到一片一片的鹼泛出地面時,這時村裡的女人們便開始帶着掃把、箔萁走進美麗富饒的公恩塔拉草地掃鹼了。那時我常與母親和姐姐,妹妹一起去掃鹼,每次都能掃一布袋子,然後肩扛手提回到家裡,這時媽媽放下手中的工具又忙着點火熬鹼了。媽媽先把把鍋刷凈,放些水將鹼倒在大鍋里熔煉,這叫熬鹼。隨着水溫增高,土與鹼分離,土沉入鍋底,鹼開始浮到上面變成結晶體,逐步凝成一塊,鹼也就形成了。小時候,家裡很多這種鹼垛子,村裡把這種鹼垛也叫大鹼,發好的玉米面必須適當放一些土鹼,餑餑才起萱,受吃。不過大鹼也必須適量,否則放多了餑餑變色、變澀,就不好吃了,正好適中,蒸出來的餑餑顏色正、吃起來才萱騰、口感好。在村子里媽媽人勤快,技術也好,製作的鹼垛子最多、成色也最好透霜白,左鄰右舍都願用媽媽熬的鹼。小時候,個人私自不準賣東西的,那叫投機倒把,抓住你要挨批鬥的。爸爸人長得又帥,心眼活。為了補貼家用,常利用去公社辦事的機會捎帶上幾袋母親熬的土鹼,悄悄放在供銷社售貨員那裡私下交易,往往大頭是人家的,小頭拿回來。那年頭這就不得了了,能為一家人扯上幾尺花布,買些油鹽醬醋茶或別的其它東西填補家用。進了盛夏,草綠花紅,整個大鹼甸子不見了,公恩塔拉完全被耐鹼的花草覆蓋,這時千姿百態的野花競相綻放,黃的、粉的、還有火紅的,把鹼甸子裝點得五顏六色,花的海洋。這個季節,蟈蟈等各種昆蟲也粉墨登場,還有百靈,鹼甸子成了歌的海洋,此起彼伏,交響樂。輕音樂交替上演,小村沉浸快樂之中。村上的姑娘們採摘花環,男孩們逮蟈蟈,捉百靈鳥,鹼甸子又變成童年的遊樂場了。

  秋天到了,草泛黃了,這是草原秋收的季節到了。村上開始打秋草了,男女老少走出家門,整個草甸子又成了一個大舞台了。這一幫,那一夥的人們,唧唧喳喳,釤刀飛舞,銀光閃爍。你再向遠處看,草趟子一溜接着一溜的輻射開來,齊齊整整,格外好看,那是金秋的圖畫呢!。打草的人們頂着草地毒日頭,曬得難受,渴了就地捧起湖中的水喝,餓了就地隆起木炭,到生產隊苞米地里掰幾穗苞米棒子烤吃,那香味至今想起來還流口水呢。

  這個季節也是草原是最富有詩意的時候。盤草的大牛車、大馬車從四面八方湧進草地,像千軍萬馬征戰的隊伍,齊聚公恩塔拉甸子上。你再抬眼看每戶院落里老草垛已經消失了,新草垛又起來了,而且越垛越高。傍晚,那草垛就成了兒時的遊樂場,躲在草垛上玩藏貓貓。爬到草垛頂上,或藏在草垛里,鬧的對方找不到人,急得直喊叫,嚇唬你,再不出來就回家了!你只好乖乖地爬出來,大家鬨堂一笑,又嘩啦一下四散而去,開始了下一場藏貓貓。當然,有時我們也坐在草垛上面,聽媽媽講故事,就心飛魂盪了,想走出草地,想去看外面的世界了……

  時光荏苒,不知不覺間,我們就從其中走了出來,甚至走得很快很遠,回首時已不見了來時路。那些彷彿才剛剛發生的兒時往事成了歷史,心裡酸澀澀的,又產生一種莫名的難過或惆悵。

  童年的草垛,童年再也回不過來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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