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和村聽雨

　　秉燭閑談冬風雨，陸和村裡敘春事。

　　說來蹊蹺，卻也是有心理之。帶着本朋友贈送的《幽處滿茶煙》下部，我去了趟醫院。本是用來打發醫院那漫長而又煎熬的待診時間的，誰料，這書我竟然是看得入神，直到後來的愈發不能控制，甚至是有些迫不及待。

　　複診后，立馬電話朋友，直奔陸和村！

　　書的第一章說的是北京老舍茶館。雖然沒有去過，但其名卻早有耳聞，今得此書細說，更是嚮往那老北京的衚衕味道。不過，這是未來的事情，如今先解決眼下的困窘——在醫院的時候，就在思考小城離大都那是十萬八千里的距離，怎是我一個念頭就能去的了得呢？可憐小城連個像樣的茶館都少有，思來想去也就是那陸和村了。

　　可以說，陸和村就是小城的“老舍茶館”了！

　　陰雨連連，車在道上有些不安分，我總是在埋怨朋友技術不行，但想想是我當時心神馳往，早已不在車廂內。路徑九華中路的時候，道路兩旁的老銀杏是凋零的百般斑駁，或許是冬雨的緣故罷，窗外的此番蕭條，竟然教我感覺不到所謂的凄涼。

　　朋友說當下女人，對時尚有着難以逾越的追求，似乎喝着咖啡，享受着午後陽光，便是一種爛漫的小資生活；卻笑我，跟個小老頭似的，對茶別有感情。

　　這話，能聽出幾分端倪出來，自然我是一笑而過。

　　不過，這感情的確是別有幾分怪異，自己也是解釋不通。因此，剛到陸和村門口，我就先下了車，冒着雨小跑進去。迎接我的是一個豐滿的，穿着紅色碎花的中國式的服飾，淡淡的妝容，彷如是大堂中間坐放的一個看起來有些年代，且破舊的水缸，缸里養着幾條金魚，還有幾片蓮葉，和一朵逐漸睡去的蓮花。而她的容顏，便是這睡容未去的粉黛。自然也是好奇，冬雨漫漫，天氣冷得教人抖瑟，這蓮花怎還能將美麗持久現在？

　　難道是陣陣清香，瀰漫著整個“村莊”，致使蓮花依舊？

　　我選了個靠窗的位置，以往都是穿小道，過拱門，在包廂中用餐。雖然廂內雅座古韻，古今相融，不壓不抑的格調教人舒暢，可惜的是，看不見雨，聽不見雨，自然是有些遺憾了。因此，特地坐在了窗邊，雖是過道處，又是中堂顯偏廳，但能見雨，聽雨，便一切都好。

　　但說到底，我是為喝茶來呢還是為聽雨來呢？——喝茶，有水有茶，鄙人寒舍也是可以喝；聽雨，即便是坐在車裡，也是能聽個幾遍。那麼，我來陸和村聽雨，究為何緣故？

　　朋友在為我沏茶，我卻看着窗外，思索着瑣事，而有些出神。

　　路上的時候，我總是不安定，但坐下來了，竟然又是平靜的出神。窗外，冬雨漫漫，在黃昏的路燈下，像是舞者，在人間的上空與塵埃中，揮灑着短暫的瞬間。雨，有些散漫，也有些瘋狂，更有些肆意，落在窗檯，落在石板，甚至是落在那不遠處的牌坊上，它仍是雨，不見得哪裡有幾分恭敬，像是不屑於城市與繁華之間的背包客，不睬於歷史與當下的普通人，而那江湖之外便是他追求的安寧。

　　或許這就是寧靜致遠！

　　茶煙瀰漫，清香徐徐，我有些貪婪了，一杯淺酌三兩下，便又是下杯。

　　朋友似乎也是喜歡聽雨，特地將自己在小城的房子喚命於“聽雨齋”。這名字儒雅，也是安靜，像是穿越到原始的生活當中，那單純沒有繁雜的境界，教人嚮往。或許是這雨聽得我有些愜意，不禁有些困意。朋友有意的問了一句：

　　“你對這座城市有什麼感想？”

　　我一愣，回過神來，又淺酌了幾口，不禁笑了——“這個問題不好回答！”

　　“你遊離在這座城，但似乎不曾想過停下來。”

　　“小城，像是我手中的茶，不是我喝了就代表我品了。換言之，也像是窗外的雨，我聽了不代表我就真的記住了這雨的音律。很多時候，需要時間來積累我對小城的感情。這裡，發生了太多太多事情，而我得到了太多太多，同時也是失去了太多太多，所以我還在遊離。因為我想知道，小城的故事裡，到底有沒有我的角色？”

　　朋友笑了，又為我倒上茶，說道：“故事是你在編劇，角色也是你在定位，而小城不過只是個框架，如你留下，這裡便繼續你的故事，若你離開，這裡便結束了你的一段故事。”

　　聽來，有些道理。不禁又投向了窗外——

　　路燈下的雨，總是千變萬化。有瘋狂的，還是溫柔的；有歡樂的，也有悲傷的。它像是一首曲子，更像是一組音符，跳動在心臟的音節上，演奏着內心的千變萬化。不禁想起，下午看的那本書，書中有這麼一句話：

　　“如果結局是喜劇，那麼過程中有多麼悲慘我也能忽略不計。”

　　這是一位哲人說的話，但是誰，書中沒有介紹。不過，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抓住了對未來的憧憬，對痛苦的藐視，從而對生活有了更高，高遠的追求。

　　淡然一笑，似乎是明白了，卻也有些糊塗了。

　　這不是一個病體，也不矛盾，彷如手中的茶水。都說品茶如品人生，中國人稱茶為品茗，意在品字，日本人稱其茶道，貴在道字。這是東方文化的一種高深度，卻也是品味人生的一個高層次。茶自清水，淡雅，遠香，人若如茶，清風，高節，這必然是從繁華喧囂的都市中脫離，去往清雅，幽靜的小樓閣，或江南，或徽州，或是那悠久的老京都。不管是哪裡，人生的起點與終點，總有個地方是落腳的天堂。

　　我想，此時或許是明白了自己為何來陸和村了——

　　喝茶是一種懷想，聽雨是一個偶然，當清茶伴夜雨，那種寧靜，淡香的古雅，教人心扉舒暢。思緒安靜下來的時候，便是人平靜的時候，拋開都市的霓虹燈，在這個幽靜的樓宇里，聽着雨——曾經的，現在的，未來的，像是被擺開的課題，答案總是顯而易見。

　　此時，是真的明白了！

　　“人生就是一個劇本，高潮的所在，就是我決定的起點——結局不是關鍵，因為過程的轉折，我的選擇，已經註定這是喜劇收尾。因此，悲慘痛苦的戲份，我仍是笑着面對，因為堅強，所以幸福！”

　　朋友不禁笑了，讓邊上的服務員又倒上了一壺水，說道：“那麼你對小城的留戀是？”

　　“我的起點不是小城，終點或許也是不在小城，但故事的過程，我想會在小城！”

　　一番笑語，心裡的疙瘩也算是解開了。

　　其實無論是在哪裡，我依舊在路上！

　　只是碰巧，我在小城寫了一段還沒有結束的故事！

　　窗外的雨依舊，來去還見得行人。或許是附近有座廣濟寺吧，看她們行頭，有點香客的味道。只是都這時辰了，還有香客陸續出來，不禁好奇——

　　“高燈喜雨坐僧樓，共話茶杯意更幽。”

　　或許她們也是在品茶，品禪，品人生。只是巧得很，恰逢冬雨紛紛，這般意境更是強烈。記得書中也是頗有言辭立證此境，大致趨向借茶館寓談人生。比起京都，老上海，江城像是幽深巷子里的鄰家姑娘，這陸和村便是點綴在姑娘家頭上的一隻金釵。那簡樸，古幽的味道在巷子見，在整座古老的茶道里，仍是淡香徐徐，而這夜雨，正巧是趕上姑娘家沏茶，一股寧靜致遠的好似墨香的意味，猶為深長。

　　因此，這漫漫冬雨中，正滋生着春的力量，那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