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八月：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天色灰濛濛的，一如那個我曾經的夢中。多少次從夢中驚醒，多少次在凌晨兩點哭地渾天地暗，為的都是那一次次在夢中你的離去。這一年，我二十，經歷了許許多多的事情，看到了身邊的人來了又去，去了又來。太多的花開花落，太多的物是人非。此時此刻，我已明白生老病死生命的自然規律是這世間最為殘酷和幸福的極端，有人因為新的生命到來笑了，甚至是笑的哭了，也有人因為曾經熟悉的人的離去而哭了，有的人是輕描淡寫，而有的人卻是天昏地暗死去活來。沒有人能夠阻擋這一切的發生，因為這是大自然的規律，是每個人都必須接受的事實。所以，那件我很久以前就一直擔心的事，也還是發生了。

　　我盡量不讓自己去回想那天的一切，不讓自己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每一次的回想都會觸動心裡那一根最脆弱的弦，每一絲的記憶都會讓自己在不知不覺中熱淚盈眶。今天已是你離去的十一天，很多的事是我這輩子都無法忘記，很多的記憶都將成為我這一生最為寶貴的精神財富。所以我把他們盡量用文字表達出來，有時候語言和文字是這個世界上最為蒼白無力的東西，它們無法表述一個人內心的大悲大喜、起起伏伏，也無法道出內心深處深深的思念和愧疚。但是它可以用來記錄曾經的那些往事，曾經的歡笑和喜悅。我親愛的深愛的摯愛的奶奶，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天堂的話，你現在也許在那裡幸福的生活。天說：“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在我的記憶中我的奶奶是一個奇女子，她的人生，在這世間生活的八十幾年，經歷的許多事情在我這個小黃毛丫頭看來都是傳奇。她的回憶曾經被小時候的我當成故事來聽，每次吃完飯後便溜到她家，坐在她的膝下聽她緩緩的講述那些過去的事情。那時我羨慕她的童年，也覺得她長大后的生活很精彩。現在我才知道那是一種多大的苦痛和無奈，那其中包含了多少的回憶和懷念，那裡面有多少的心酸和苦楚。

　　——“關於我奶奶的精彩童年”

　　奶奶說，他們家那時候是所在地的大戶。家裡面有二三十來口人，家裡面土地人多，因此還經常雇傭長工和短工。平時的生活是不愁吃穿的，在那樣的年代，他們的家庭是算富足的，她小時候的生活是算非常幸運地。小時候聰明伶俐的她的到全家人的喜愛。她經常回憶小的時候家裡面過年過節的情景，經常告訴我們她小時候家裡面自製的各種吃食什麼麻糖、糯米粑粑、年糕、皮蛋、鹹鴨蛋等等，這些東西中酥的酥，脆的脆，軟的軟，香的香。每次只要是家裡面開始做這些吃食時，便是他們小孩子飽口福的時候，這些東西一做便是一大缸，每次都能痛快的享受一番。每當她說到這些時，我便亮圓了眼睛，忍不住咽下口水。它們對於那個正是貪吃的年紀的小孩來說實在是太具有吸引力了。

　　她說她很受家人的寵愛，家裡有許多的兄弟姐妹但女孩中數她最小，她還有一個比她小一歲的弟弟。每次當她爹爹有空時便會背着她到四處去散步，有了好吃的也會特別留給她和那個小她一歲的弟弟。因為有一次在她七八歲時還被爹地背着而被人笑過，她說那次是生病了，從此以後，她再沒要人背過。奶奶的舅舅家裡面是那個時候的地主，在當地很有名氣。她說那時經常會去舅舅家裡面耍，他家裡有馬場還有幾人抬的大轎子，還有對她很好的舅舅和抽着大煙的舅媽和外婆。她最喜歡和二哥一起玩耍，她會跟他一起去場壩下館子，會和她一起去賣家裡面的東西。那個時候的女孩一般是不會上學的，但家裡面卻送聰明的她到過私塾去上學，那個時候的先生是手把手的叫她們讀書，所以他問我你們學堂老師一喊便跟着一起吼，你們能學什麼東西哦。

　　——“奶奶的艱苦的中年”

　　她很少提及青年吧，或是青年和中年的時間糅合在一起的。所以我把她這兩個時期我所知道的點點滴滴合在一起作為的中年時期。關於這一時期她的生活除了正常人的結婚生子之外，還有就是那個年代人人都會經歷的大食堂和集體生活以及後來的改革開放。說到結婚生子，她和我爺爺是訂的娃娃親。那個時候十分流行的相親方式。那一年，她七歲，他五歲。本來是奶奶的二姐和爺爺的二哥，但因為奶奶的二姐已經有了對象，那時我曾祖父看到一個活蹦亂跳的女孩便是我奶奶很是喜歡，就把她說給了他更小的兒子。這門親事定下來之後直到她二十歲那年嫁給了我爺爺。她這一生最大的不幸便是在生子這兒了，她總共生了八個孩子，可最後存活的卻只有兩個，我爸和我姑。前三個孩子都不幸夭折直到第四個我姑的出生，最後孩子是我爸那一年她已是四十歲的高齡。在那些不幸的孩子們中她提的最多的便是一個叫輝芝的女兒，聽話聰明、乖巧懂事。她的離去是那個飢荒年代的傑作，那個在歷史書上一筆帶過的集體生活曾經餓死了多少條人命。奶奶說即使沒有吃的，懂事的小輝芝也會把自己的半碗飯讓給幹活的爸爸媽媽。沒有吃的才四五歲的她便懂得自己從地里掏吃的帶回家給爸媽吃，因為是小孩所以管事的不會懲罰她。但是在在那樣艱苦的生活下她只活到了六歲便離開了人世。喪子之痛有幾人能夠承受，而我奶奶卻這樣看着自己乖巧的小兒女離開六次。這些打擊與痛苦都是不言而喻的。

　　除了喪子之痛，有幾件事也是她這一生所經歷的大悲之事。從舊時代到新中國的成立從對社會主義的探索到最終的改革開放之路，時代在不停的變遷時代的變化社會的變更往往會影響到許多小人物的命運。她們會隨着時代的變更而受到深深的影響，她們的命運有時候掌握在走在時代前列的領導者某些決策上。我奶奶的一生也深受這個時代的影響，新時代來了為的是更多不幸的人們，奶奶在那時不幸的成為了少數幸運的人，因此讓她今後的人生開始變得不幸。家裡的土地被沒收，她開始了和大家一起的飯不暖胃、衣不蔽體的生活。大鍋飯里的蘿蔔青菜沒有一丁點油星兒，就連這些東西也會不夠吃。冬天裡因為沒有充足的布料讓許多的人在寒冷的天氣沒有衣服穿。在那種吃不飽、穿不暖的情況下人們還不得不幹各種的活。那時要掙工分來養家，因此奶奶便像一個男人一樣出去掙。後來土地改革，各家各戶便爭着搶着要好的土地，是她打下了家裡土地的江山。集體生活結束后每家每戶都盼着好日子的到來，而一場大火卻粉碎了許多人的夢。那次大火我奶奶家是受災最為嚴重的家，房子被燒毀幾乎沒有一件東西從火中搶出來。肇事者後來逃之夭夭，讓她不能釋懷的是借給別人的傢具那是她的嫁妝卻在別人搶出自己的傢具後來不及救出而燒毀。從此她又領着一家開始白手起家的新生活。

　　——“奶奶的不幸晚年”

　　本來晚年的生活應該是幸運地，她有孫子孫女甚至後面添了好幾個曾孫。可是在十幾年前，從我記事後不久起，她的眼睛開始不聽使喚了。從最初的模模糊糊到後來的完全失明。原來做事利落的她變得連自己的生活都不能自理，分不清白天和黑夜。爸爸曾帶過她到醫院治病，可由於年齡大了醫生說她的眼睛沒有辦法再醫治好。她說她的眼睛小時候就犯過病，因為曾外祖父請了許多郎中看病才治好她的眼睛。小的時候經常有我們陪在她身邊，可後來我們長大了忙着自己的學業在她身邊的日子越來越少。家裡就剩下她和爺爺，惟一的姑姑很少回去看她，總是說自己忙着帶孫子和幫女兒看門市沒時間或是推說回老家的路不方便。聽說因為孩子少所以她把兩個孩子帶得很好，從來都沒有打過甚至連罵都很少。而後來卻沒有享受多少子女給她鑄造的天倫之樂。暑假本來想及時回家看她，可卻因為許許多多的事耽誤了回去的時間。聽家人說過她身體不好，我沒大在意以為會趕得急回去照顧她。她還在家擔心小手術的我。在我準備趕回去的那天，早上在睡夢中聽到噩耗造成了我永遠的遺憾。我有半年多沒有見過她一面，子欲養而親不待，這是心中永遠的痛。

　　在她的葬禮時，聽姑姑說到一件事，奶奶的眼睛不是病而是那時曾外祖母不喜歡女兒在看到生下她又是一個女兒是用東西踏住了她的臉而導致淤血迴流到了眼睛。若不是曾外祖父及時趕到她性命難保。而這件事她自己一直都不知道，姑姑是從她姨娘嘴裡聽說。還記得奶奶說她媽媽對她很好，很喜歡她。那個重男輕女的時代造成了這諸多的悲哀。

　　我的奶奶，天堂你若安好，便是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