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憂喜（2、醜陋嗎村民）

　　一條東西走向，雙向六車道附路齊全的公路，伴行有三十多米寬的綠化帶，氣勢非凡地將小鎮攔腰分開。公路南的小鎮村莊消逝於城市的片片高樓，村人上樓入了社區。曾經的炊煙裊裊、果樹繁茂 、菜地爿爿、羊叫豬哼、雞鳴狗吠的鄉村田野的聲色味道，被鋼筋水泥、玻璃、塗料構建的各種高大建築覆蓋塗抹的痕迹全無。如不細心觀察揣摩樓里出行的中老年人的穿着談吐，連鄉土氣息都難覓幾許。

　　公路北是小鎮待改造拆遷的三個連在一塊的村莊，是鎮府所在地，也是小鎮的商貿和各種服務機構的聚集地。村莊的東西南三個方面各有一條寬敞的公路修到村邊戛然而止。新修的公路，不僅寬闊的超前，隔離帶、非機動車道、人行道，寬敞的綠化帶中都辟有騎行、散步的專用道，路的功能看出規劃設計在人性化方面下足了功夫。村民雖然理性上為路佔了祖宗和子孫後代的土地而心疼，但出行卻是方便。尤其是春夏秋時，徜徉於綠化帶中的休閑道上，入眼的是鮮花簇簇綠草如茵，那些叫不出準確名字，不知是山南還是海北移過來的成年大樹，雖然水土不服還掛着吊瓶，但洒脫的身姿和灑下的片片陰涼，確令身心舒爽，抵消不少對土地眷戀的心痛。也許事物的進步總是伴着陣痛而前行的，只是很多時候自己的情感和思想的局限使認識陷於普通，跟不上發展。村外有東西向的路要過村貫通，南來的路要穿村北上與進京的一條公路相連。三條待推進的公路寬暢大氣、洋洋洒洒、氣勢磅礴地日夜壓迫着村民的神經，大有稍不留神就會碾平房屋、覆蓋田地，掃蕩掉熟悉、陳舊、簡陋、落後和凝結着數代人情感、汗水、心血的農耕文化的根基。年初，隨着鎮上拆遷改造指揮部的牌子掛了出來，又一輪一場波瀾壯闊的征地拆遷，改造上樓，國家與集體，開發商與集體，國家、開發商、集體與村民利益大衝突的行動，圍繞着土地這一承載村民生存繁衍的最基本、最根本的依靠物，在村莊內外奏響了大幕拉開的前奏。

　　南面村莊的拆遷經歷告述村民：上訪、靜坐、堅守只是換得拖延時間的效果卻改變不了大趨勢和結果，於是村民將更多的精力轉移到爭取最大利益的補償上面。屬於村裡集體所有，由村民承包的果園田地，早些時已被征掉一些，現今被鐵絲網、磚牆、圍擋圈起，或閑置着堆滿建築垃圾長滿荒草，或有棟棟在建高樓在高高的塔吊拉扯下、日夜不停地發出各種不小的轟鳴聲快速崛起。未被征走的地塊被聰明的村民栽種上密密麻麻的各種高矮不同的樹苗，猶如亞熱帶的雨林，樹的密度遠遠大於樹苗能正常生長的間距。這樣做，寄希望於在征地時獲取地面附着物補償的最大利益。在村莊里，先是幾戶人脈較廣或消息靈通、或在村委擔任角色、或在外邊有吃公家飯的人家，在平房或樓頂加蓋一層彩鋼簡易房。有幾戶帶頭，忽如一夜村莊的簡易房就鱗次櫛比了，白牆藍瓦、藍牆紅瓦醒目亮堂，大有舊貌換新顏的感覺。在增建房的旋風愈演愈烈、越刮越猛中，後來居上、民間有能人，這兩句古語得到了踐行驗證。住瓦房的農戶急紅了眼，情急之下在房屋四周加固鐵柱子在瓦房頂上建起了空中樓閣，露出的屋脊斜坡經一番包裹如樓房相同。有的先在平房頂上用空心磚塑鋼窗先起一層，再加一層簡易彩鋼房。住宅屋頂上的空間得到充足利用后，開始向住宅的廣度發展，左右是鄰居只好前後拓延，房前的天井廂房門洞統統蓋上彩鋼房，房后與路邊的距離空間，乾脆以馬路牙子為外牆的地基，儘管寬度只有兩三米也同樣蓋上了彩鋼房。看着靚麗搶眼、實際既無上下水，又感覺懸乎輕飄的彩鋼房、彩鋼樓，一時間布滿小鎮的路旁、村裡、犄角旮旯。

　　村民的算盤是以平米百十元的投入，換得拆遷時同住宅一樣的面積補償，爭取個人利益所得的最大化。退一步獲得住宅附屬建築的補償，補償也要翻倍於投入。再退一步，幾千元或上萬元的投入，轉化為抗爭拆遷的理由、資本、依據，也表達了對這塊生於斯長於斯，世代繁衍延續寄託、承載過幾代人希望的土地的眷戀之情。當然，也有部分村民面對風浪起穩坐釣魚船，不在宅基地加添一磚一瓦。平靜地品味着將要結束的農家日子，仍在房前屋后精心地侍弄着小菜地，整理着承包地里的樹苗，下意識地將雞鴨鵝狗喂得飽飽的，養得這些家禽毛髮光亮、羽毛閃光，懶懶地趴在院子里肥身養神，減少了按時跑向垃圾堆打些野食補充饑餓的習慣。家禽、家畜一定想不通主人的慷慨，將是它們在這塊最熟悉的居住地最後一段時光的晚餐。

　　新搭建的房屋，無疑給出租房市場提供了最為便宜的房源。附近工地的農民工。靠各種小生意、小手藝謀生的外來人。無證無照的食品加工人。看似傳銷的成幫結夥的男男女女。因城裡抓的緊、或掌握適應於緊跟工地轉的市場規律、亦或生活成本低的緣故，來到城邊的村裡提供性服務的女性工作者。一時間，小鎮熱鬧喧囂。早點攤、夜市燒烤紅火起來。日常用品、果蔬禽蛋、煙酒糖茶的生意都好了起來。標有成人用品的小鋪子不僅多了幾家打烊也晚了好多。足浴、按摩、乾洗的紙板牌子，在十幾平米大的小屋門口掛了出來，也有的乾脆寫到牆上、門窗上，門前屋裡站着或坐着的女士，多會和外來人口搭話，有時走眼了聽出本地人的口音，下次絕不會主動搭訕，畢竟村裡的人民風純樸，還有宗族、大姓、連親，丟不起人等因素的制約，能出租房子給她們就是了不起的觀念變化。人的增多、鎮里的熱鬧，村民樂呵呵地收着房租，賣力經營着自己的門店，擠到一塊扯閑嗑，話題也就更豐富多彩了。對隱私和性的敏感，是大多數村民感興趣而藏在心裡不願名言的話題，碰到可交流的人，自然這方面的話題為多：“誰家的孤老頭大早上從那裡出來的。”“那些人也不容易，聽說家裡都有一本難念的經。”“我看就是好吃懶做。”“常來我家買東西，花錢可是很大方的。”加蓋的房屋有了意外的回報，話題增多又豐富了村民的精神生活，無形中沖淡一些拆遷壓境壓出的緊張情緒和氛圍。

　　待拆遷的村莊，主客觀的因素影響着人們以維持、等待的態度來打發沒法改變、不可自己把握的現狀和時間。出租屋沒有下水，馬路就成了排水溝，連續幾個晴天，馬路也是泥濘的。垃圾成倍增加，儘管有專人打掃，也擋不住前腳走後腳扔，倒是樂歡了那些貓狗雞鴨。車輛增多，小販佔道，原先街邊悠閑散步的狗，今被車的喇叭驚得快速逃竄，不服氣的還要衝着車輛的屁股一通狂吠。個別司機習慣於拿村中的馬路當做自家的院子，說停就停，買完東西、辦完事才毫無愧色地開走，後邊的車排起長龍堵一陣子是常有的事。村莊的路邊或林地周圍，常在晨起發現自卸車傾倒的大量垃圾。罰款牌嚇不住改為鐵絲網攔截，攔不住只得壘起磚牆。京津冀的霧霾名揚世界，三天兩頭光顧小鎮的上空，灰土土的天，臟乎乎的地，亂鬨哄的人群，說不清的煩惱，摸不準的前路，看不透的將來，希望與失落、得到與失去、堅守與無奈，混沌、迷茫籠罩在小鎮人的空間和心中。

　　按我國現有法律對農村集體土地、宅基地的流轉、徵用，有關資料提到徵用土地所得利潤大部被政府和開發商拿走，農民只得到百分之五以下。農民上樓后國家能拿出多少來保證農民今後的基本生活需要，還沒有實施的意願和具體措施。但願十八屆三中全會，或今後的關於農村土地問題的改革，能有一個明確的、讓農民心中有數的政策。國富民應安，民富國強國穩。願小鎮消失的村莊，不僅給村民換來漂亮的居住硬件，更能帶來心中的亮堂和無憂，生活如新建的馬路那般堅實、寬敞、豐富、漂亮。

　　2013——10——28——22:00草於空間29日7:00修改發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