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回良心

　　二指王練了一手絕活：把兩根手指伸到別人的口袋裡，神不知鬼不覺地就讓自己的腰包鼓了起來。不用說您也猜到了，他是個“出色”的小偷，“二指王”是他給自己封的雅號。

　　這天，二指王逛到公園，見假山旁的長椅上坐着個六十來歲的老人，穿着考究，一看就像個有錢人，只是那神情顯得有些寂寞。二指王暗笑，獵物找到了。

　　二指王走過去，禮貌地向老人打招呼：“大叔，怎麼一個人呀？那邊不是有不少老人在打牌嗎，您怎麼不過去玩玩？”

　　老人嘆了口氣，說：“哎，沒心情，就想找個人聊聊天。”

　　這不是正中下懷嗎？二指王忙說：“剛好我今天沒事，就陪您老說說話吧。”

　　老人感激地一笑，向一邊挪了挪，讓二指王在他身旁坐下。二指王這才發現老人只有一隻手，就好奇地問：“大叔，您那隻手……”老人用另一隻手撫摸着斷臂，說他年輕時在工廠做工，不小心給機器軋斷了。二指王點着頭，裝出很關心的樣子，問老人的身體和家庭情況。老人說，他老伴早喪，兒女遠在國外，家庭條件很好，可就是太孤獨。二指王同情地說：“大叔，一個人孤孤單單的，錢再多又有什麼意思呢？得自個找樂子。”

　　老人點着頭：“是啊，年輕人，謝謝你這麼理解我。”

　　很快，他們就熟了，老人簡直把他當成了莫逆之交。二指王瞅準時機，兩根手指伸進了老人的口袋，轉眼便把一個鼓鼓的錢包放進了自己的口袋。又聊了一會兒，二指王借故有事，便向老人告辭。老人依依不捨地說：“年輕人，我們還能見面嗎？”

　　二指王說：“大叔，只要我有空，就來陪您。”

　　老人微笑着：“我等你呀。”

　　二指王快步離去，到了一個僻靜地方，他迫不及待地要清點一下今天的戰利品。他想，今天獵獲的肯定是只肥羊。可是，當他把手伸進自己口袋的時候，他一下子愣住了：那個鼓鼓的錢包沒了，裡面只有一張紙條。

　　二指王懵懵懂懂地把紙條拿出來，只見上面寫着：

　　年輕人，你的手藝不錯，如果有意，明天上午請來光明巷11號找我，我想和你合作一樁大買賣。

　　二指王傻眼了，敢情今天是碰到高人了，他自以為自己的偷技已經爐火純青，沒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高手之外更有高人呀，說不定人家就是個江洋大盜哩！二指王佩服得五體投地，決定拜這位大叔為師，刻苦練功，干大買賣。

　　二指王立即回到了公園，看那位老人還在不在。可到了假山旁，老人已經離開了。他又把那張紙條看了一遍，便興奮地回到了住處，把積蓄拿出來，計劃着明天給“師傅”拿什麼見面禮。

　　第二天，二指王來到最高檔的陶藝市場，花大價錢買了一件精緻的陶瓷工藝品。現如今送禮也要講品位，這些工藝品都是進大雅之堂的，拿出去也氣派，他要讓“師傅”看出他的誠意。隨後，他又買了一些補品，便雇了輛車往光明巷11號趕去。

　　果然，老人對他送來的禮品十分滿意，並爽快地收下了他這個徒弟。二指王說：“師傅，咱們要乾的大買賣是……”

　　老人晃着那條斷臂，說：“別急，聽我慢慢給你說。”

　　二指王洗耳恭聽，待老人說完，二指王竟掉下了眼淚，“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從此，二指王就跟着老人，精心鑽研，磨練手藝。老人則仍然不斷地“招兵買馬”，壯大着他的弟子隊伍。十年後，二指王已是技藝超群，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老人上了年紀，腿腳不再利索。這天，老人對二指王說：“我走不動了，往後招募人才的事，就交給你了。”

　　二指王說：“放心，弟子一定按師傅說的辦。”

　　二指王得空就在城市裡四處溜達，他已經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只要是小偷，他眼光一掃就識破了。

　　這一日，二指王獨自坐在街頭廣場，手裡攥着半瓶酒，隔一會兒就喝一口，顯得孤獨又傷感。黃昏的時候，有個外表很敦厚的年輕人來到了他的身邊。二指王瞥了他一眼，又喝了一口酒。

　　年輕人關心地問：“大哥，是不是有什麼難處，這樣喝悶酒可傷身體呀。”

　　二指王搖着頭：“哎，你不用管我，活着一點意思也沒有。”

　　年輕人更不放心了，索性在他身邊坐下來，說：“大哥，沒有過不去的坎，有什麼傷心事，就給我說說吧，也許我能給你出出主意呢。”

　　二指王看着他，猶豫了一會兒，說：“那好吧，我看出來了，你是個好人。”二指王就講了一段傷心事：過去他家窮，沒有女人願意跟他過日子。於是，他就下決心賺錢，板車拉過，大包扛過，什麼苦都吃了，終於開了一家小工廠，當了老闆。有錢了，總該有愛他的女人了吧，可沒想到，幾個漂亮女人都把他騙了，就在今天，又一個女人揣了他五萬元不辭而別，他徹底絕望了……

　　年輕人聽了，憤憤不平地說：“這些女人太可惡了，哎，大哥，好女人總會有的，是緣分沒到，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呀。”

　　二指王感激地點着頭：“兄弟，有你這句話，我心裡好受多了。”

　　兩人又聊了很久，話說得格外投機。年輕人說他叫小東，因為人老實，常受欺負。小東說：“大哥，像我這樣窩囊的人遇事還想得開呢，你就把心放大點。往後把人看準了，別再上當就是了。”

　　二指王連連道謝，非要拉小東去飯店。小東和他推讓着，說：“大哥你客氣什麼呀，我還有事，你快回家吧，別再喝酒了。”說著，就轉身離去，很快消失在了暮色之中。

　　二指王目送着他的背影，淺淺地笑了。

　　第二天，小東來到了光明巷11號，這裡是一座大型的陶瓷工藝公司，有供人休閑的“陶吧”，有生產陶瓷品的車間，有氣派的辦公樓。小東狐疑地上了樓，二指王正在副總經理室里等着他。

　　二指王熱情地迎接了他。小東打量着辦公室，兩眼發亮地對二指王說：“想不到您這麼厲害，都偷出大公司來了，佩服佩服！”

　　二指王笑着說：“光靠小偷小摸會有什麼出息？”

　　小東忽然跪下來，給二指王磕了兩個響頭：“大哥，我想拜您為師，請您收下我吧。從今往後，我一切都聽大哥的。”

　　二指王把他攙起來，說：“好啊，你的手藝不錯，我收了。”

　　小東喜出望外，說：“師傅，那大買賣能不能先說給我聽聽，咱要偷什麼？”

　　二指王說：“不急，我先領你去見見老總。”

　　二指王帶着小東進了總經理辦公室，裡面坐着一個鬚髮斑白的老人，正是當年二指王拜的獨臂師傅。

　　打過招呼后，二指王說：“小東，我現在可以告訴你偷什麼了，這樁大買賣就是——偷手！”

　　“偷手？”小東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對，偷手！這裡面的原因，就讓我的尊師告訴你吧。”

　　這時，那個獨臂老人語重心長地說：“年輕人，聽我給你講一段往事吧。”原來，獨臂老人是一個孤兒，為了謀生，他投到了一個小偷的門下，並且成了一個神偷。有一次，在一座大橋上，他盯上了一個抱孩子的婦女，因為那婦女一直像守護孩子一樣地緊抱着襁褓外面的一個布包。憑經驗，他斷定那裡面是錢，而且數目可觀。於是，他借故問路和婦女搭上了話，以最快速度竊走了那個布包里的錢。但是婦女很快就發現了，她當時就癱在了地上，對着圍觀的人哭訴起來，原來她的孩子身患重病，這錢是她變賣了家產又東挪西借才湊來的，是孩子的救命錢。他本來已走到了橋頭，可聽到婦女絕望的哭訴后，他於心不忍了，於是決定把錢放在婦女附近，可就在他反身向婦女走去的時候，那婦女卻抱着孩子，不顧別人的阻攔從橋上跳下，投入了滔滔的河水中……

　　從此，他再也不能原諒自己，是他殺了兩個像他一樣可憐的人，用自己這雙該死的賊手。他用刀生生地剁掉了自己那隻偷盜的手，離開了那座城市，流落到這個地方后，幸運地被一個陶藝匠人收留。於是，他跟着師傅勤學苦練，後來又向多位匠人求教，靠着悟性和勤奮，終於成了一名出色的陶藝師，一步步地開創出了自己的陶藝事業。此後，他就用偷放紙條的方式，規勸行竊者走上正道……

　　老人說到這裡，臉上已是老淚縱橫。

　　小東呆了，痴痴地看着老人。二指王說：“小東，現在你明白了吧，我們最得意的就是自己這雙神出鬼沒的手，可恰恰就是這雙手偷走了自己的良心，偷來了別人的災難。咱們這雙手永遠在暗地裡做作，卻不能光明正大地伸出來。你說，我們還有手嗎？”

　　小東愣了半天，猛然跪了下來，含着淚說：“師傅，我懂了，從今以後，我要把自己做人的手偷回來，用良心！”

　　老人和二指王欣慰地點了點頭。

　　兩年後，公司搞慶典，首先要進行一個代表公司形象的特製工藝品揭幕儀式。在眾人的目光中，老人和二指王緩緩地揭下了蒙在工藝品上的紅綢——那是一隻雕塑的遒勁有力、乾乾淨淨的手！